“你怎麼會在這裡?”
狹小的空間裡,我聽見自己和木兔的聲音同時響起。
來不及給出解釋,我比他更先意識到這個不合時宜的姿勢、距離、呼吸、心跳——
不對。
不合适。
錯了。
總之,全部都不對勁。
但我越是想要擺脫當下的困境,就越是錯漏百出,我又忘了自己身後的櫃門不能為我提供任何支撐。
于是當我試圖将原本撐在木兔身上、用來防止自己和他過度貼近的右手放到地上時,整個人再次不受控制地後倒。
同樣的意外沒有再次上演,因為這次木兔之前拉住我的手,此刻還握在我的左手手腕上。
慣性沒能發揮作用,我勉強穩定了身體。
“...謝謝。”我的視線落在他不斷釋放高溫的右手,和他自己說的一樣,好像是要比普通人要高一點。
“啊、沒事。”
而他也順着低頭的動作,看見還被他緊緊攥住的、和自己的截然不同屬于女生的手腕。
五、四、三、二...
我在内心默默倒數,一邊想着如果他還是沒反應過來松手、就自行抽出已經開始莫名發癢的左手,一邊觀察着他的動作。
一。
松手了。
我舒了口氣,但事情發展到這裡,那個被擱置的問題又出現在眼前。
該怎麼解釋自己部活時間不好好訓練,反而跑到這種地方躲起來的原因呢。
不對,說起來,他不也是一樣嗎?而且就在剛剛,我還碰見了來教室找他的赤葦。
啊,幹脆告訴他赤葦在找他好了。
但是...我擡頭看向不僅主動松手,還向後退到了一個安全距離的木兔。
話說這個儲物櫃真的很大啊。
居然連木兔都能裝得下...還是因為他完全把自己縮起來了?不僅是身體,連腦袋也毫無生機地耷拉了下來,甚至那個看上去從出生起就固定下來的發型,此刻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說真的,不管是從經驗還是能力上來說,我都不是安慰者的最佳人選。
但這裡除了他以外就隻剩下我了。
而且...就這麼把他扔在這裡,會不會太過分了?
...還是叫排球部的人過來——
不行。
不能去排球部。
萬一安部教練和鈴木老師還沒走,現在去排球部,還是有可能在附近遇上的。
自己都有一大堆爛攤子沒收拾,居然還想着安慰别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中島,你哭了嗎?”
诶?
我循聲看去,發現木兔正直勾勾地看着我,隻是此刻的他再也不會像平時那樣給我一種說不上來的緊張感。
好像可以放松下來跟他相處了。
我不由自主地坐在櫃門邊上,雙腿側搭在一起,借着檔案櫃擡起的高度避免接觸到地面。
他看出來了啊。
“沒有。”
但我是不會承認的。
早知道就不回頭了,至少就不會被木兔發現這件事。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去訓練。”
我最終還是沒有提起有人正在找他的事情。我想排球部正在找他的人,一定不止赤葦一個。而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當然也是因為不想被人找到吧。我能理解這種想法,不如說此時此刻,全世界沒有比我更理解他的做法的人了。
因為我也這麼做了啊。
“如果我說是因為狀态太差了,聽上去會不會很任性啊。”
“是嗎...”是啊,我早該猜到的。
完全就是那天那個木兔啊。
而且之前赤葦不是說過嗎——
‘練習賽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
大概就是這件事吧。和那天比賽的時候一樣。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如果是木兔的話,大概是有辦法的吧,就比如大賽現場那次。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最後也調整過來了不是嗎,也沒有影響比賽的結果,這次大概也一樣吧。
所以對于他來說,這樣的消極恐怕也隻是暫時的。
但我說的也不全是安慰的話。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事實上,過去的一年半裡,那個能對我奏效的辦法,不論我怎麼找,都沒能出現。
相反,最近的狀況已經越來越糟糕了。
已經不是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水平的事了,再這樣下去,我恐怕要徹底放棄射擊。
無關我本人的意願,而是...
我想起不管是賽時還是訓練期間都越發難以扣下的扳機,以及連屈伸的動作都開始變得極不自然的手指。
還有耳邊不斷響起的雜音,有時甚至是幻聽。
...
好吧,看來我果然還是不适合安慰别人。
正當我準備随便找個理由離開這裡,把空間留給不管怎樣都輪不到我來擔心的木兔時,沉悶的聲音再度響起:
“中島,你覺得射擊開心嗎?”
我想也不想就點頭。
是的,哪怕我可能要和射擊場絕緣,哪怕直到最後别說解決問題的辦法,連問題出在哪裡都發現不了——
我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射擊是為數不多能讓我感到開心的事情。
這一次,他還沒來得及問,我就擅自回應了在我看來他會問下去的問題:
“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做得好才喜歡的射擊的,畢竟在發現自己能打中點什麼之前,我幾乎沒幹成過一件事。”
我等待着他像最開始的那次一樣,用一種僅憑直覺就得出結論的肯定打斷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