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靜靜地躺着,呼吸聲幾近消失,仿佛一具具失去了生命氣息的屍體。
安生時常在夜裡被這種詭異的寂靜吓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月至中天,安生在胡思亂想中進入了夢鄉,夢裡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上,一對中年夫婦正帶着一個小女孩盡情玩耍。
男人身材挺拔,雖然長相嚴肅,此刻臉上卻洋溢着溫和的笑容。
他一會兒拉着小女孩的手,和她在草地上歡快地賽跑着;一會兒又抱起小女孩,在空中蕩起秋千。
女人留着一頭及腰長發,穿着粉色的連衣裙,溫柔地注視着父女倆互動。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手中緊緊握着一個熊貓氣球。
她天真無暇,活潑可愛,淺棕色的眼睛裡滿是好奇與狡黠。
他們走到草地一側的湖邊,湖水波光粼粼,在倒影中他們與周圍的美景融入一體。
夫婦倆和小女孩一起蹲在湖邊,看着湖中的錦鯉遊來遊去,小女孩手舞足蹈地指着小魚,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中年夫婦溫柔地回應着她,那畫面溫馨而美好。
他們的笑聲在空氣中飄蕩着…飄蕩着,然後忽然消失了。
小女孩瞪大了雙眼,在草地上拼命地奔跑,嘴裡大聲地哭喊着:“爸爸!媽媽!你們去哪裡了?”
聲音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回蕩着,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她邊跑邊哭,不停地在那看不到盡頭的草地上尋找着父母。
終于,小女孩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倒,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安生猛地從夢中驚醒,尚且陰暗的陽光照在臉上,她摸了摸臉上的淚水,呆愣在那裡。
她明明是被父母賣到了這裡,為什麼會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呢?
身旁的丫鬟們已經陸陸續續地起了床,安生努力壓下心中那股巨大的悲傷與失落感,開始了新的一天。
一上午的時間在忙碌的打掃中過去了,到了中午,丫鬟們回到了住處。
安生排着隊領了飯,和同伴們在飯堂裡吃了起來。
周圍太安靜了,沒有人交談。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安生的身上,她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
想起那個夢,再看着周圍的呆瓜們,她味同嚼蠟般的吃完了這頓午飯。
還有一刻的休息時間,安生受不了屋内壓抑的氣氛,一個人走到了院内。
那裡有姑娘們遺棄的桌椅,被搬過來給她們使用。
午後的陽光把桌面曬的暖呼呼的,安生趴在上面有些昏昏欲睡。
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過來,一身紫色襦裙,領口繡着相同的金絲菊,外搭一件淺紫色的薄紗披帛。
此人正是管理閣内所有丫鬟婆子的總管事,慧娘。
安生連忙站起身,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疑惑地望着慧娘。
她一直都是老實本分地幹着活,沒做錯什麼吧?
慧娘站定,聲音雖然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安生,小桃身體不舒服,你下午不用洗衣服了,從今天開始去服侍新來的姑娘。”
安生微微一怔,随即輕聲應道:“是。”
“這新來的姑娘性子有些倔,你可得盯緊了她,莫要出了岔子。”慧娘又叮囑了一句,便離開了。
小桃是屋内和安生唯一親近的人。
伺候姑娘的丫鬟們,幾天才回來一次,這幾天沒有看到小桃,安生以為她還在忙着。
新來的姑娘應該還在訓練,安生估摸着時間還很寬裕,她決定偷偷去看看小桃,畢竟對方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出了院子,順着牆外的土道走向了後方,那裡是毓秀閣最後面的院子,挨着一條河。
生病的丫鬟都會被送到單獨的房子裡,以免把病氣過給别人。
安生偷偷推開房門,隻有小桃一個人,房内有些昏暗,彌漫着一股說不定道不明的異味。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上的皮膚竟皺起了一塊。
"小桃,你的臉..."安生摸了一下她的臉,吃驚地問道。
指尖觸及的皮膚像浸了油的宣紙,被喚作小桃的姑娘緩慢轉頭,瞳孔裡蒙着層厚重的陰霾,變得渾濁不堪。
“你這是怎麼了?”才短短幾天不見,小桃竟瘦的皮包骨頭,毫無生氣。
面色蒼白如紙,那臉龐上皺起的一角,讓她看起來就像個紙人一般。
小桃眼神空洞,仿佛沒有焦點,呆呆地望着安生,嘴唇微微蠕動,費力地擠出一句:“今天的日光好刺眼。”
安生一怔,掃了眼簡陋的屋内,光線依舊昏暗。
以為小桃沒有聽清她的話,又提高音量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