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遠走近,他才開口叫道:“大哥。”
“啥時候來的?咋不進去?”
“剛來。”
周遠把平闆車放在一邊,見程赫有些拘謹,便問:“有事呀?”
程赫雖然是周明的表弟,跟周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但他從小就喜歡追着周遠跑,“大哥大哥”叫得比親兄弟還親。
在周遠心裡,程赫不但學習好,是親戚圈裡唯一一個考上名牌大學的孩子,也是個從小就陽光熱血、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從沒見過程赫在他面前像現在這樣拘謹。
程赫說:“沒啥事,就是過來看看你。”
“沒事就行。你等我一會,晚上咱們一塊吃點飯。”
“行。”
周遠彎腰把門口剩下的幾個大箱子往平闆車上搬,程赫就連忙搭手幫忙。
兩人搬完箱子,周遠也沒着急去送,而是轉身叫程赫:“進來坐會。”
程赫有點為難,“屋裡有人。”
以他現在的情況,他怕别人有忌諱。
“誰呀?”
周遠邊問邊拉開玻璃門,然後一眼望見了坐在最裡面桌旁正吵架的覃晴和鄭滿意。
周遠眉頭有些舒展,唇角也不自覺地帶了些上揚的弧度。
看來她已經緩過來了。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沖着屋子裡面輕輕擡了下巴,問姜影:“他倆幹啥呢?”
姜影就給他現場解說:鄭滿意乘法題錯的太多,覃晴讓他背一遍乘法口訣表,鄭滿意表示不服,說我憑啥給你背呀?然後兩人就吵起來了。
本來姜影還過來勸了勸,但她實在能力有限,勸不好,她也就不管了。愛吵就吵吧,反正她也不會少塊肉。
覃晴一見周遠向他們走過來就立刻告狀:“周遠,他不聽我的話。”
周遠被逗樂了,“他怎麼不聽你話了?”
覃晴就伸手去拿鄭滿意的練習冊,鄭滿意想伸手護住,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覃晴手一揚就把那冊子送到周遠面前了。
“你看他,錯這麼多題,他根本就沒背乘法口決。”
鄭滿意連忙辯解:“大舅,我背了。”
周遠看了幾題,确實是簡單的乘法都算錯了。
他把練習冊放回桌上,對鄭滿意道:“你這錯題是太多了,要不改對,可就不能跟我去送快遞了。”
自從上次鄭滿意跟着周遠去送了一次快遞,居然還有點上瘾了。今天周五放學早他也不回家,非要跑來找周遠送快遞。周遠就給他下了任務:作業做完了才能送。
沒想到現在因為覃晴的“攪局”,周遠又把規則改了:得把題都做對了才能送快遞。
覃晴沖周遠豎了個大拇指,“送快遞的門檻可真高。難怪一般人幹不了你這活。”
周遠笑容更大,“别貧嘴了。你要沒事就在這瞅着他寫作業吧。”
周遠倒了兩杯水給自己和程赫,喝完又叫他:“陪我送貨去吧。”
本來想讓程赫進來聊一會,但他知道程赫這時候應該是不太願意見生人,所以他們有什麼話倒是可以邊走邊聊。
“行。”
程赫答應着就跟周遠一起往外走,出門時他還回頭看了覃晴一眼。
周遠這人雖然一直就是豪爽直率的性格,但程赫也沒見過他對自家姐妹以外的女孩這樣笑過。
覃晴驕傲地揚起下巴告訴鄭滿意:“我可是奉你大舅的命令來看你寫作業的。”
鄭滿意歎了口氣說:“覃姨……”
覃晴連忙擡手打斷他的話:“你别這麼叫啊,容易把我叫老了。”
鄭滿意也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了,他問:“那我怎麼叫?”
“要不你管我叫姑姑得了,聽着年輕點。”
“叫啥姑姑?太娘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們這都叫大姑二姑老姑,沒有叫姑姑的。”
覃晴想了想,跟鄭滿意商量:“要不你管我叫老姑?”
按周遠的說法,老姑就是最小的姑姑。
鄭滿意說:“那也行。”
兩人達成一緻,覃晴就把練習冊還了回去。
“快改錯題吧,不然可就當不了快遞員了。”
*
周遠和程赫拉着闆車順着大路往南走。
“我聽老姨說你回來這些天就在家待着了。”
程赫點頭:“嗯。剛回來還有點不适應。”
其實要按他跟周遠這關系,他早就該來找周遠了,畢竟這是他從小就當成親哥一樣的人。
可他又怕周遠會因為他的事而心裡不舒服,所以一直沒敢來。就像他之前也沒敢去參加周明和姜影的婚禮一樣。
這幾天他媽說周遠每天都在打聽他的情況,對他的關心跟之前相比沒有一點差别,他才敢來看周遠。
“也别老在家待着适應了。最近驿站事多,我跟影子有點忙不過來,你要沒事就來幫忙幹點活,反正你也都熟。”
這個驿站以前是老姨和老姨夫倆人弄的,程赫放假回來也經常幫忙送貨。
現在人都愛網購,驿站生意不錯,程赫也在一年前拿到了保研資格。
本來老姨家的日子已經走向最圓滿幸福的結局,誰承想程赫會出了那件事。
老姨夫一着急突發腦出血,程赫的事還沒解決完,他倒是先一步走了。
當時,老姨得給程赫拿賠償的錢,也需要給老姨夫處理喪事的錢,就是拿出家裡所有的積蓄也湊不夠,老姨已經在張羅賣房子了。
是周遠站出來說别賣房,要不他接手驿站吧,然後他給了老姨一筆高額的轉讓費。
程赫有點眼眶微濕,他明白周遠讓他來驿站幫忙幹活的意思是怕他一個人在家裡窩着會胡思亂想,想讓他出來走走換換心情。
周遠的話是反着說的,但他不能反着聽。
而且,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裡,周遠對他家的照顧他也是無以為報的。
“大哥,謝謝你。”
周遠擡手在程赫肩上拍了拍,“我是你大哥,别跟我說這些見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