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奈垂眸，低聲反駁。

“你說那個保姆？”折原臨也反問，

“如果她真的在意你，那她就不會走後沒有一次來看你，她明明清楚你的處境，不是嗎？”

折原臨也殘忍的逼着理奈認清現實。

理奈搖搖頭，陽光絲絲縷縷地照着她，微風輕輕親吻過她的臉龐，淺紫色的長發飄散，整個人周身被照亮，陰影不再籠罩她了。

她隻是低搖着頭，笑意清淺又溫柔，不再說話。

因為能敏感察覺到别人的惡意，所以少女不愛和人接觸，更多時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外界看來陰沉的女孩其實擁有着豐富的精神世界。

她喜歡學各種新知識，不拘是什麼，學得越多越覺得安心，因為知識誰也搶不走。

但父母的傷害始終存在——剛緩過來就又有新的指責，母親沉默的态度也讓她難受。

她沒法完全不在乎父母隐晦的嫌棄，這些年大部分精力都用來消化這些痛苦，雖然努力撐着維持正常生活，但心裡始終壓着持續不斷的壓抑感。

但是，現在不同了。

“迄今為止，我一直為家人的對待而痛苦着，但是，現在，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仿佛從長久徘徊的怪圈中走出來，理奈解脫般的微笑，

“以後，不會再這樣下去了。”

少女珍重地不知對誰承諾着說。

“你不恨她嗎？那個小林惠子？”

“她搶走了你父母的注意力與關愛，搶走了你柳生家女兒的位置。學校裡也是隻知道小林惠子是柳生比呂士的妹妹，而不知道你才是他的親妹妹。”折原臨也托腮，試圖激起理奈的情緒波動。

理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黑發青年，

“你在說什麼呢折原先生。”

折原臨也聽懂了少女的話外之意，因為從來都不在意，就無所謂恨與不恨，連一點情緒都吝啬給予。

沒有讓少女露出有趣的表情，折原臨也郁悶地往後一躺，

“你啊，真的很無聊啊，奈奈醬”青年自顧自拉進距離，語氣拉長。

陽光灑落在草坪上，微風吹起，黑發青年的衣角被吹的翻飛，黑色短發和少女淺紫色的發絲同頻率的吹動，女孩的面色平和，鳥雀鳴叫，蝴蝶紛飛。

不遠處的樹下，忍足侑士合上了小說，深深地望向少女單薄的背影。

————

一晃過去一個月，到了理奈出院的日子。

這一個月來，柳生夫婦隻在理奈醒的第二天過來看望理奈一次，往後就沒有來過了。柳生比呂士由于學業問題沒有來過。

倒是日向茜，看理奈一個小孩子孤零零的，怕她寂寞，常來陪她。一個月的陪伴讓二人的感情深厚不少。

病房裡，日向茜眼淚汪汪，“奈奈醬……回去也要常聯系哦。”

理奈笑着“一定會的”

“走了，理奈”柳生比呂士催促。

看着理奈遠去的身影，日向茜心情惆怅，

“那麼擔心嗎，茜。”同事問到。

“怎麼不會擔心呢，小小的一個人，如果是我不去陪她的時間，她不是看書，就是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發呆。”

想起少女坐在病床上孤寂的背影，同事也歎息到，“是啊，也沒有什麼人來看過她。”

日向茜想起醫生的診斷。

腦前額葉受損，記憶部分缺失，疑似由PTSD引起的情感麻木，回避。

柳生比呂士放下病曆，轉頭，理奈正靠着車窗。

車窗倒映理奈平靜的面容，長時間的卧床修養使她身邊圍繞病氣，淡淡的消毒水味，瘦削的下巴，蒼白的臉色。

看着瘦弱的理奈，長久的忽視讓柳生比呂士的竟對理奈之前的樣貌毫無印象。

想到這，柳生比呂士心中酸澀異常，明明是至親的兄妹，但如今竟生疏的像陌生人。

良久，柳生比呂士試圖拉進兩人的距離，

“你身體還好嗎”

“嗯，還好”理奈随口應付，面色冷漠。

又是沉默，柳生比呂士張嘴又閉嘴，反複幾次“你……”

“我有點累了，可以睡一下嗎”理奈撫頭蹙眉

“……好，你睡吧”柳生比呂士讷讷，閉嘴。面對妹妹隐晦的抗拒交流，柳生比呂士心中苦澀不已。旋而又想[慢慢來吧]

和以前一樣的沉默，但又隐隐不同，理奈的變化和醫生的診斷讓柳生比呂士無端感到不安。

理奈靠窗閉眼，心中回憶，

[折原臨也遞給理奈一張名片

“有好玩的事記得聯系我哦。”

黑發青年笑的恣意張狂，使他清秀的面容都扭曲了，

“期待你的來電，理奈醬”]

理奈摩挲口袋裡的名片，心中思緒萬千。

車子穩穩停住，理奈睜眼，眼中一片寂然。

拉開車門下車，淺紫的發絲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

柳生比呂士下車，看見單薄的身影獨自遠去，心中突然一陣恐慌。

“理奈！”柳生比呂士趕上理奈的步伐。

“抱歉，我太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理奈聲調平淡。

柳生比呂士想起很小時候的理奈，喜歡牽着他的手，黏糊糊的叫他“尼醬”。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這麼生疏了……

推開大門，客廳裡小林惠子和柳生父母說說笑笑，氣氛融洽，乍一看，他們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柳生媽媽迎上來，“歡迎回來，你們兩個。惠子準備了好久，慶祝理奈出院呢，惠子這孩子真是的，真是讓她費心了。”

看着柳生媽媽臉上的笑容，柳生比呂士覺得十分的荒謬。

明明出院的是理奈，需要關心的是理奈，為什麼重點還是惠子呢？為什麼媽媽都不問一下理奈的情況呢？

柳生比呂士望向理奈，隻見理奈臉上是無所謂的漠然與麻木，并不在意母親的忽視。

柳生比呂士心中突然竄出一股怒火，

“如果真的關心的話，為什麼不去接理奈”

帶着隐忍的怒氣，柳生比呂士語氣尖銳。

其樂融融的表面被撕開，小林惠子尴尬地辯解，“因為想給理奈準備一個驚喜來着，怕耽誤時間，就……”

同樣沒有去的柳生父母像是被戳中，尴尬不已。

大人被小輩指出錯誤時通常的反應都是惱羞成怒，試圖通過發怒維護自己的權威，就像此時的柳生爸爸。

“你的紳士風度都去哪了，柳生比呂士！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客人！”

氣氛劍拔弩張，柳生比呂士還想說些什麼，被理奈輕輕一拽，理奈向前一步遮住柳生父子的對視。

“抱歉，父親，哥哥他不是故意的。謝謝小林同學的驚喜，我很開心。我有些累了，可以讓我們上去休息一會兒嗎？”

柳生爸爸怒容緩和，順着台階下，“啊，身體要緊，那你快上去吧。”

小林惠子和理奈視線交彙，正想說些什麼，卻被理奈看死物一般的眼神震住。

理奈移開視線，好像面前空無一人，面上冷淡，和小林惠子撞了下肩膀，走過。

小林惠子強顔歡笑，勉強控制扭曲的面容，向柳生父母告辭。

理奈上樓後想走，被柳生比呂士抓住，他嗓音幹澀，“理奈，爸爸媽媽他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故意不去看望理奈，故意不去接理奈，故意在理奈回家時連一聲關心都沒有。

這是父母對出車禍的女兒應該做的嗎，柳生比呂士難以啟齒。

“沒事，我都習慣了，以前不都是一直這樣。”

理奈疑惑地看向柳生比呂士，“倒是你，今天為什麼生氣。”

柳生比呂士無法反駁，隻能無力地低頭，

“抱歉，理奈。”

“沒有什麼好抱歉的。”

理奈和柳生比呂士擦肩而過，

“哥哥也是，和以前一樣就好，沒必要改變什麼。”

房門被輕輕關上，走廊一片漆黑，柳生比呂士突然覺得荒謬。

以前，以前理奈都是這麼被忽視的嗎，被爸爸，被媽媽，被我。

理奈被忽視時會有多難過呢，這樣的忽視已經長的讓理奈習慣了嗎，習慣到麻木……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的說出這些話。

這些年來，我們都對理奈坐了什麼啊……

仿佛大夢初醒般，柳生比呂士不敢相信以前那樣苛待妹妹是自己本人。

那真的是他嗎？記憶裡的他像披着柳生比呂士皮的陌生人，他竟有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理奈帶上耳機，腦中回憶起車禍那天，小林惠子，這個人，很古怪。

理奈分明記得，那輛貨車失控撞去的明明是小林惠子的所在的左行人道，而自己在右人行道。

可是一瞬間，理奈感覺世界扭曲，回過神來就是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理奈輕敲桌面，耳機裡窸窸窣窣，傳來小林惠子的咒罵。

“可惡！賤人！不過一個女配，怎麼敢用那種眼神看我！”

“系統，檢查柳生比呂士好感度。”

冷漠的電子音，“柳生比呂士好感度:60，”

“可惡，怎麼還下降了！”小林惠子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

理奈斂眸，啊，和夢裡的一樣。小林惠子真的有一個系統。

如果接下來的的發展還是和夢裡一樣，理奈下定決心，那就走吧。

離開這裡。

理奈開始思考離家出走的可行性。

柳生家對孩子的生活費給的很大方，理奈平常也沒什麼支出，加上過年過節，柳生父母一向隻給錢，所以現在理奈還算有一筆可觀的錢财。

東京和鐮倉的戶籍系統不互通，身份折原先生能搞定。

13歲的孩子一個人生活，難度極大。

理奈無所謂的笑着，可這總比16歲在異國他鄉早逝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