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女的聲音落下，警笛聲應景地由遠及近。

“诶！————”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黃昏，一天就在這個烏龍下過去了。

站在警局門口，黃昏的光撒下，鍍下一層金色的輪廓。

不遠處，身着黑色皮衣的女人倚靠着摩托車，在等待。

她擡頭，看見理奈出來，揮了揮手，理奈也揮了揮，“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理奈再見，下次再出來玩。”忍足侑士臉上笑着。

理奈點頭示意，轉身走了。

忍足侑士看着少女的背影，不自主開口問到，“今天玩的開心嗎？”

少女轉身，面對忍足侑士，隻看他一人，他看到理奈的眼中滿是他的身影，再無其他人，仿佛少女眼底的幽潭流入自己的心中，胸腔蓄滿幽幽清泉，心髒浸泡在其中滋潤着，他内心深處喟歎。

她用棕色的眼睛認真地注視忍足侑士，“很開心，謝謝你，侑士。”

清冷的音調被黃昏的微風送到少年耳邊，他竟從中聽到一絲溫和的意味。

“那就好，再見，理奈。”忍足侑士語氣是止不住的溫柔惬意。

理奈又微微颔首，走了。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少女頓住，轉身，忍足侑士正問，“有什麼忘……”

他突然睜大雙眼，在他眼中倒映的，向來面無表情的少女，不甚熟練地，緩緩揚起一個笑容。少女抿唇，笑笑，而後轉身走遠。

忍足侑士無暇顧及内心的悸動，手捂住臉，狼狽地低頭。

他沒有看見想要看到的，少女純然幸福的笑顔，可剛剛理奈的笑容，忍足侑士無措地按住将要跳出來的心髒，他深切地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此時，無人去調笑忍足侑士的少男心事。

他們一時有些愣然，初見少女冷酷狠厲，就算解除誤會後，她仍舊面無表情，好像沒有加載表情系統的機器人，向日嶽人更以為理奈除了冷臉就是冷臉，對她的印象是個十足的冷美人。

可看到少女對忍足侑士露出的笑容，他們都是一愣，一時間，幾人心思各異，空氣安靜下來。

芥川慈郎在桦地身上懵懵然醒來，他打個哈欠，“已經到晚上了嗎？”

迹部景吾打個響指，“啊嗯，先送慈郎回家吧。”

加長林肯駛來，載上衆人離開警局。

————

柳生比呂士離開警局，今天，也沒有理奈的消息。

紫發的少年迷茫地看向黃昏晚霞，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拉長他的影子，形單影隻，這樣的路，理奈走了三年。

路邊，公告欄上的尋人啟事已經在風吹雨打下褪色破爛，理奈的臉也模糊不清，就像柳生比呂士記憶中的一樣。

他的記憶裡理奈的臉已經逐漸開始模糊了，明明每天都面對，可是怎麼樣都無法清晰地記住少女的樣貌，如同手中的流沙，越想握緊，越是流逝的迅速。

與之相對的，柳生比呂士開始頻繁想起，夢到過去的理奈，無法看清面容的理奈。

他時常會想，是不是小林惠子轉學走了，父母才會如此重視理奈的離去，如果小林惠子沒走呢？他們還會在意理奈嗎？并不想惡意地揣測父母，可少年止不住念頭地想。

其實如果小林惠子沒走的話，他或許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在意理奈的離去吧，他自厭地貶低自己。

回到家，面對期待的媽媽，柳生比呂士無力地搖搖頭，他看媽媽再一次勉強地微笑，掩住面容，側過臉，爸爸攬住她，輕拍安撫。這樣的事已經在這個家裡發生無數遍了。

他看着爸爸并不失落的神色，心中若有所感，不敢再思考下去，柳生比呂士咬緊牙關，快步上樓，跟随身體的肌肉記憶，走進理奈的房間。

從黃昏到暗夜，柳生比呂士坐在桌前，又一次翻開面前的詩集，翻到那一面，默讀着已經背爛的詩篇——我拒絕你以你的幸福，廉價我的痛苦……

少年手指摩挲着詩句，因為多次的摩擦，印刷的墨變的很淡。

紫發的少年頭覆上書頁，發絲與書頁接觸，摩擦，卷曲。他試圖理解，妹妹在讀這首詩時在想什麼，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側過頭，看向已然全黑的窗外，理奈離開的那個夜晚，是不是也是這麼黑，會不會比這更黑？

她一個人走夜路會不會害怕？夜晚是否有明亮的星星為她照亮道路？後半夜下的暴雨有沒有淋濕她？有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呼————”他歎息，閉眼，堪稱虔誠地親吻書頁，像基督徒親吻聖經，祈禱着。

基督徒向主祈禱些什麼，柳生比呂士不知道，他向誰祈禱，祈禱理奈平平安安，祈禱他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妹妹。

理奈，理奈，理奈，柳生比呂士無法停止自己地默念，在黑暗中，他眼神晦澀難辨，棕色的眼裡聚集着令人不安的情緒，語氣纏綿不斷。

理奈，理奈，理奈，我的妹妹，理奈，你在哪裡……

黑暗裡，填充有理奈留下的長發的娃娃，是柳生比呂士比着理奈縫出來的，它安靜地坐在柳生比呂士的床頭。

用黑線縫出來的，不倫不類的笑臉扒在面皮上，靜靜地在那，看着男生坐在桌前親吻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