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嘯天走後,沈紀琛擦掉未幹的淚痕去看媽媽。
汪禾月側躺在床上,頭發淩亂,眼神望向不遠處的虛空,失望又無助。
沈紀琛走過去,拉住她冰涼的手:“媽媽,你沒事吧!”
汪禾月撐着身體,摸摸兒子的腦袋,擠出一個微笑:“乖,媽媽想休息一會兒,自己去樓下玩積木。”
沈紀琛不想下去,也不想惹媽媽生氣,沒徹底離開,他就倚着房門靜靜陪着媽媽。
後來,汪禾月口中的休息一會兒,轉眼就是六個月。
在争吵中,她被沈嘯天推倒,撞到腦袋,腦中形成一個腫塊,久不消散,壓迫神經。
昏睡雖然是暫時的,治療期間會讓家屬覺得十分漫長。
與此同時,沈紀琛對一直疼愛自己的爺爺産生了别樣看法。
汪禾月的傷病終究是因沈嘯天而起,汪家雖然掀不起什麼風浪,總歸是能在北城鬧出些不利沈嘯天和沈氏的傳言,他們将事情捅到公安局,被沈老爺子用了些雷霆手段将汪家人威脅住,恩威并施,算是平息掉一場劫難。
醒來後的汪禾月說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離婚,沈老爺子聞言隻風輕雲淡說了句:“或許有一天你們的婚姻會走到盡頭,但絕不是現在。”
沈嘯天再混賬也是沈氏命定的繼承人,他要為兒子保住清白的底線。
如果汪禾月醒來就離婚,那也就坐實之前的坊間謠言,他之前做的努力皆是白費。
成年人的所作所為并沒有避諱孩子的眼睛,沈紀琛将此間種種看在眼裡,銘記在心。
心中有一杆秤,在還不能完全分辨是非的年紀,他隻能簡單地記住,讓媽媽痛苦流淚的都是壞人。
每天下學後,沈紀琛将大半的時間用來給汪禾月聊天解悶,會像個小老師一樣将學到的内容有模有樣地叙述一遍,也會講些學校的趣事。
沈紀琛的種種乖巧沒有減輕汪禾月心中的郁結,反而對懂事的兒子充滿愧疚。
血塊的壓迫和精神的高度緊繃,她終于崩潰,記憶出現錯亂,更分不清人。
犯病時簡直和精神病人無異。
醫藥隻能解決身體機能問題,卻始終解決不了心理問題。
幾年時間裡沈紀琛出落成大人摸樣,在爺爺和父親手下他變得心機深沉、審時度勢。
沈老看人毒辣,自然是能從孫子看向兒子的眼神中剝離出嫉恨怨憤,他并沒有急于化解兩人的矛盾,相反,而是看到了宣宏的未來。
他就是要坐山觀虎鬥,最好還是幼虎勝出。
長江後浪推前浪,為了家族集團的未來,沈嘯天作為墊腳石犧牲臉面成全兒子又有何妨,這也算是發揮他廢鐵的最後一點餘熱。
成年後,沈紀琛一直在沈老手下曆練,幾年下來也頗有上位者風範,公司親切地稱他為‘小沈總’。
沈嘯天再遲鈍也能看出老爺子的安排,這是要跳過他直接讓孫子‘繼位’。
自己辛辛苦苦當了五十年‘太子’,轉眼就要被兒子截胡,他心有不甘。
雖說親生父子沒有隔夜仇,那他也不能允許兒子造老子的反。他也不缺兒子,雖然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但也不缺女人給他生孩子,最重要的是他懷疑沈老是不是老糊塗,一個毛頭小子,自以為做成幾個項目就能在宣宏獨攬大權?
于是,不論是家裡還是公司,父子間明争暗鬥的硝煙始終彌漫。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關于城東房地産開發的策劃案兩人産生嚴重分歧,雙方振振有詞據理力争,沈老則悠哉悠哉喝茶,似是沒聽見一樣,怡然自得地始終保持微笑。
後來以沈嘯天官大一級壓死人結尾,沈紀琛面上說尊重公司的決定,實際上都是不服。
沈老見好就收,将沈紀琛打發了出去。
北城一中的周年慶典沈紀琛原本沒時間出席,沈老卻給了他半天假期,讓他好好體悟權力掌握在被人手中,随時被人剝奪合理話語權的滋味。
于是就有了他和雲寂的相遇。
北城一中的晚會還是和他上學時一樣枯燥無味,詩朗誦和大合唱催眠又難聽,沈紀琛頻頻出神,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讓沈嘯天氣急敗壞。
直到《克羅地亞狂想曲》想起,才拉回他的思緒。
女孩的側臉在光影裡看的不真切,音樂節奏變換,他阖眸欣賞,如同置身在浪潮漩渦中,一如他在沈家的處境。
一曲畢,他終于想通,他要學會忍耐,自己羽翼未豐,集團黨派林立,不能服衆也是必然。
有爺爺在一天,父親就不能上位,他可以借力打力,利用老爺子的權力不惜一切手段來争權。
兩人同時從座位起身,沈紀琛留給雲寂的是颀長矜貴的背影。
由此在正式相識前,目光再無相接。
當時的沈紀琛更不會想到台上的女孩子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