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點點繁星綴在漆黑夜空中,低垂的雲彩遮蓋住月華,鮮紅色燈籠高高挂在門前,代替月光照亮曲徑小道。
闫凝腳步輕快,帶着絲急切再度走入冷梅院,心中腹诽不已,生怕再來晚些,她那善良單純的母親會被那人欺騙。
走入院門,闫凝朝着廂房遠遠看一眼,見到照顧小郎君的侍女正在朝外潑水,面色哀愁至極。
轉身擡頭時,餘光瞥見手提燈籠緩緩而來的闫凝,她抱着銀盆哽咽地喚了聲:“娘子,奴才辦事不力,給你惹麻煩了。”
想到這檔子事兒的源頭是誰,闫凝輕蹙柳眉,走到她跟前寬慰道:“此事與你何幹,快把眼淚收一收,多大點事兒。”
侍女淮竹隐忍着淚,想起屋内高熱不退的小郎君,咬着唇欠了欠身,“謝主子寬容。”
闫凝将手中提燈遞給她,幾步走到門口。
淮竹低着頭收斂起情緒,緊跟在闫凝身後,實則内疚極了。要非她在集市上多耽擱了時間,怎會一回來,就看到那小郎君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如若她能早些回,說不定人還是好好的,哪兒到了如今驚動夫人和娘子的地步。
可自家娘子卻不願說她一句重話,還反倒回來安撫于她。想到此處淮竹更為慚愧自責,望着闫凝進房的背影難過哽噎。
闫凝将将撩開門簾,就見不大的屋内堆滿了人,粗看而去且坐且站的人多有五人,一抹绛朱色正端坐主位,還有早晨來過的陳郎中赫然也在其中。
低迷頹喪之氣充斥滿屋子,闫凝敏銳察覺出不對味兒來,那人到底做了什麼,讓這麼多人為他殚精竭慮。
她稍微怔然一瞬,随即朝着主坐上的人而去,那一身绛朱色豎領襖裙的女子,梳着一頭盤恒髻,頭上發飾簡單卻華貴,很襯她雪白膚色,整個人貴氣華美又端莊優雅,宛若雙十年華,一雙鳳眸眼波流轉間,閃着與闫凝如出一轍的氣勢。
闫凝眼神微動,心歎真是少見母親這般盛氣淩人的樣子,難不成她已經看穿了那人的僞裝,所以正值氣頭上?
那自己可要小心些,以免被波及池魚。
思罷,她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問安:“母親日安,這懷郎君究竟生了什麼病症,竟然連夜驚動了母親前來。”
闫夫人凝眉,上下打量一眼女兒風塵仆仆的樣子,她發髻微散開,一縷秀發被粗粗别在耳後,行禮雙手袖口處有塊兒指甲蓋大小的斑斓墨迹。
又看足下一雙掐絲金線繡鞋,此時尖端染着泥土,看來是忙完店鋪事情,便急急忙忙趕來此處。
她歎息一聲,閉了閉眼,實在不忍責怪一向要強的女兒。闫夫人指尖虛虛點了點榻上之人,“你且先去看看人吧。”
闫凝腳步未動,她還在想着他是借裝病要回玉牌,壓根不相信人是真的病倒在塌,并未有疑慮地走向床榻之處。
守候在病人身邊準備随時為他針灸的陳郎中讓開位置,對上闫凝毫無波瀾的雙眸,他眼中流露出稍許譴責之意,似在責怪她未曾按照醫囑照看病人。
接收到陳郎中無聲控告,闫凝心中又默默把這筆賬算在這人的頭上,沒想到這人為了玉牌會這般的不折手段,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屋内燭火通明,蠟台擺放在不遠處,闫凝抱着不相信地态度朝紗帳内看去,少年雙頰紅潤如塗了脂粉,額頭頂着浸濕的手帕降熱,偏生臉上雙鬓邊還在冒着一層接着一層的虛汗,唇幹裂而慘白,如是病入膏肓之際。
裝的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兒。
看來為了騙取成功,下了不少功夫。
“這小郎君身體虛寒,又有高熱不退的症狀,正是溫病的先兆。”陳郎中在一旁貼心的補充。
闫凝心生譏诮,偏偏不相信他是真的病了,深信他是在面上塗了脂粉僞裝,伸手就要擰在他的臉頰上。
裝腔作勢,自己離開時這人還生龍活虎着呢!
看她把他的假面撕下來後,這人要怎麼圓謊。
怒意逐漸被挑起,闫凝不信邪地與他較真兒。
躺在榻上的人膚若玉脂般滑嫩,呼吸淺淡,不笑自彎的月牙眼緊緊合攏,宛如毫無聲息不會動彈的瓷娃娃躺在那裡,任由闫凝随意揉捏搓團。
柔軟觸感伴着滾燙的灼熱順着指尖蔓延而來,闫凝下了要把人叫醒的力道狠狠朝下一掐。
忽而,她手指一痛。
難以置信的錯愕神情,頃刻間覆蓋闫凝臉上的不屑,她像是被他臉上溫度燙傷了般撤回了手。
沒有,怎會沒有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