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站着一個很高的年輕男人,估計隻有二十歲上下,穿着一身黑衣。
此時,玄鱗面迎太陽,上半身露出水面,披散着的烏黑長發悠悠飄在淺青色的水面上,明烈的陽光在他周身暈開一層光輝,将他那張臉映照得極為清晰,眉目淩厲,狹長的眼中含着一對暗金色的眼珠。
現下,這雙眼睛眨了眨,眼神流露出煩躁之意。
“你看什麼呢!”見這人久未開口,玄鱗蹙着眉問。
李青辭沒有回答,周圍陷入沉默。
“你是啞巴嗎?還是腦子進水傻了!”玄鱗正要再訓斥兩句,才看清眼下這人。
還是個小崽子,瘦弱矮小,渾身濕漉漉的,跟落水狗似的。
“我不是啞巴。”李青辭揉了揉眼,開始回答,他仰頭望着男人,搖了搖頭,“我不是要尋死,隻是想泡水。”
玄鱗聞言挑眉,這水泡得真别緻,毫不掙紮跟個屍體似的往下沉。
他啧了一聲:“你們家大人沒囑咐過你不要嬉水嗎?”
李青辭聞言開始回想,他父親沒有囑咐過,他母親……
時間過于久遠,他當時又太年幼,根本記不得母親有沒有囑咐過。
所以,他搖了搖頭。
玄鱗一哽,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不耐煩道:“行了,現在有人囑咐你,你趕緊下山,以後離水遠點。”
“可是……”李青辭分辯道,“我會凫水。”
玄鱗嗤笑一聲,淹死的都是這種會凫水的。
他懶得搭理,轉過身正想重新沉入水底,才想起來身後還有個人,不由得心煩。
人怎麼這麼多,哪都有人。
河裡、江裡有人,整天有人捕魚,這都鑽進山窩裡了還能撞見人!
真煩人!
李青辭看着男人的背影陷入沉思,這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入水前并未聽到岸上有旁的動靜。
正想着,男人突然轉過身,李青辭跟他對上視線,就聽見他說:“小孩,你什麼時候下山?”
李青辭聽完不由得皺眉,反駁道:“我不是小孩,我馬上就十六了。”
玄鱗嗤了一聲,他十六的時候還是顆蛋呢。
“少廢話,你什麼時候離開?”
李青辭擡頭,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陽,答道:“快日落的時候。”
玄鱗一聽,煩躁地摁了摁眉心,要不是他不能對人擅用法術,早把這倒黴孩子扔下山了。
沒人開口,四周陷入沉默。
屁股底下的石頭越來越燙,隻隔着一層單薄的褲子,李青辭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動作間能清晰看到胸腹處凸出的肋骨。
玄鱗瞥他一眼,算了。
他雖然讨厭人,但是也犯不上和一個小孩較勁。
抖了抖袖子,他提步朝岸上走去。
李青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轉頭朝樹蔭下走去,他早上就沒吃東西,現在餓得不行。
掏出外袍裡的餅子,餅子是昨日剩下的,是用磨碎的稻殼和麥麸又加了少許白面做成的糠餅,很幹,有些噎人,他撕成小塊,在嘴裡慢慢嚼着。
他一邊吃一邊想,早知道把那本洲山圖志帶過來了,這裡很涼快,不會熱得看不進書。
等吃完餅子,李青辭又開始無所事事,他尋着潭邊一點點打量,發現潭底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深綠色,隐約能看到鋪在水底大小不一的石頭。
李青辭盯着潭水看了好一陣兒,沒發現魚蝦,連顆田螺都沒瞧見。
陽光越來越強烈,照得人睜不開眼,李青辭收回視線,沿着水潭往上走,這是個小斷崖,水從高處落下時,帶起的風中夾雜着清涼的水汽。
李青辭在瀑布旁找到一塊有樹蔭的地方,他将外袍鋪在石頭上,躺下又睡了。
不知過去多久。
睡醒後,李青辭也沒起身,就這麼枕着手臂,仰頭望天。
太陽一點點西移,日頭不再那麼毒辣,李青辭坐起來穿好衣服,朝山下走去。
途中,經過一棵極為粗壯的桢楠樹。
濃密的樹蔭裡挂着一黑長條,纏在樹枝上蕩蕩悠悠。
玄鱗眯起眼睛,看着樹下走遠的人。
可算是走了。
玄鱗晃了晃尾巴尖,朝水潭飛去。
原本手腕粗細的長條,在沒入水中的一刹那,頓時變成龐然大物,碩大的身軀占據了整個潭底。
玄鱗枕在自己尾巴尖上,悠然地阖上了眼。
還是泡在水裡舒服。
另一邊,走到山腳、離開樹木隐蔽的李青辭就沒有這麼舒服了,他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熱氣,非常想立刻轉身回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