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臨腳步飄忽着走了過去,一手拎起那杆粗壯的狼毫筆,盯着桌上那快翻白眼的小金龍,有好一會都沒說話。
他真的很想真誠地問一句。
為什麼有的人,在當凡人的時候很容易把自己搞死,在洗髓變龍之後,還是很容易把自己搞死呢?
離不厭和“死”這個字,到底結下了什麼不解之緣?
小金龍喘息了好一會,終于恢複了元氣,眼淚汪汪地攤開肚皮,哭唧唧道:“我不過就是想纏纏它,但沒控制好尾巴把它打翻了,它好重啊嗚嗚嗚……”
謝天臨眉角抽了抽,納悶地問:“你好好的,纏一支毛筆做什麼?”
小金龍擺擺尾巴,同樣很納悶,“我也不知道,我剛剛醒來就在床柱子上纏着,我好像特别喜歡纏柱子一類的東西。”
纏柱子……
謝天臨怔了怔,久遠的記憶被觸動,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怎麼都喜歡纏柱子呢,難道長條形的生物都有這個習性?
他看了看手上的狼毫,試探着将它遞到離不厭跟前。
小金龍眼睛頓時一亮,“噌”一下爬了起來,順着筆頭一路蜿蜒纏繞到了筆端,整個過程絲滑無比,纏完之後舒服地長歎一口氣,仿佛整條龍都得到了升華。
“太……爽了……”
謝天臨眼角一抽,神情說不出是無語還是懷念。
和他養的那條小醜蛇一模一樣。
同樣喜歡纏柱子,纏住喜歡的柱子時同樣一臉享受,仿佛吃了大餐一樣幸福的表情。
若不是他确定小醜蛇已經死了,他幾乎就要以為小醜蛇變龍了。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就這樣拿着這支纏着龍的筆轉身出了門,身影在樹枝花瀑間幾個縱躍,來到了另一間樹屋前。
這座樹屋明顯要比他住的樹屋華貴了很多,晶窗玉瓦,雕龍刻鳳,殿門此時正大開着,露出裡面兩個眼熟的人影。
是白蓮和墨玄。
兩人遠遠見到離不厭的狀态,臉色皆有點詭異,像是想笑又不能笑,以至于臉都忍抽搐了。
狼毫上的小龍終于從舒爽狀态回過神來,驚訝道:“我們這是要做什麼?”
謝天臨低頭看他一眼,一步跨入大門之中,“你不是要拜我為師嗎?這是拜師禮,他們是見證人。”
離不厭一呆,“拜師?”
他又驚又喜,更多的是困惑,“拜師不是要敬茶嗎?我這樣怎麼拜師?”
白蓮上前一步,手捧托盤往前一伸,笑道:“不必擔心,我們早已準備好了。”
離不厭探頭一看,驚了!
托盤上放着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迷你茶杯,茶杯裡面裝着一……滴茶水,正好和他的龍腦袋一般大。
白蓮道:“按說本應等你能化成人身再正式行拜師禮,但仙尊行事向來雷厲風行,答應過你的事絕對不會拖延,你這狀态倒也……”
他沉吟片刻,中肯地點評,“……勉強湊合吧。”
墨玄冷嗤,“别端不起茶杯就行。”
離不厭瞪直了眼,不服道:“這麼小的茶杯,我一定可以端起來的!”
謝天臨點點頭,道:“那就行。”
他走到上位坐了下來,又将手裡的狼毫往地……桌面上空一放。
小金龍扭着身子,依依不舍地從狼毫上挪了下來,轉眼看向白蓮。
白蓮上前一步,将托盤往他面前一放,“請小少主端茶。”
小金龍被他這聲小少主叫的飄飄忽忽,一顆龍心都跟着驕傲了起來。
他龍頭一昂,龍鬃一甩,龍尾一翹,四爪着地,邁着雄赳赳氣昂昂的腳步往前一踏。
然後就四隻爪子打架了。
細弱的龍身一個趔趄,龍頭“啪”一下完美埋入那杯迷你拜師茶裡。
空氣有瞬間的寂靜。
片刻後,白蓮幽幽地說:“小少主,讓您端茶,沒讓您喝茶。”
墨玄“噗”一聲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小金龍吭哧吭哧地擡起腦袋,順帶着也把茶杯擡起來了。
迷你的小茶杯完美卡入龍腦袋,茶杯裡的茶水倒灌而下,把它的鬃毛淋得濕漉漉一片,整條龍看起來狼狽極了。
它使勁晃了幾下,頭重腳輕反而把自己晃暈了,拿爪子試圖往下摳,可茶杯卡在龍角的分叉上,它用力不當,差點把角給弄折了。
謝天臨看得嘴角抽搐,終于大發慈悲地伸出手,一手拽龍後頸一手拽茶杯,把小金龍從茶杯裡艱難地拔——了出來。
小金龍簡直快委屈死了。
他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鬃毛,眼淚汪汪地看向謝天臨,“我的爪子不聽我使喚,連茶杯也欺負我……”
謝天臨沉默片刻,道:“換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