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門”?好封建的詞。
封建社會對女人都沒這麼封建——噢,她忘了,姜朝對男人倒是挺封建的。
趙汝安本不是為了看展父展母為難容楚甯才讓她坐下,因此當她看到一雙泛白的臉頰,忍不住在心底搖了搖頭。
然後便有了這一句“相配”。
偏偏趙汝安理由充分:“叔叔最喜歡文人字畫,阿姨喜歡收藏法國的藝術作品,所以我準備了兩套格調泾渭分明的茶具。”她笑道,“到時候正好試試茶葉的口感,要是哪套嘗起來不對味,恐怕是小輩眼光不行,不小心厚此薄彼了。”
一套青花瓷,一套塞弗爾,趙汝安選得不夠精心,但價格好看、相當。
展母無奈,暫且熄了火氣:“你啊,都說了不要帶禮物了,偏不聽。”
“沒辦法,我看到好東西就想着叔叔阿姨有沒有的用,會不會喜歡嘛。阿姨大可說我隻知道附庸風雅,但我下次還會這麼想,還要這麼提着東西叨擾。”
餐桌上的話題很快被趙汝安牢牢掌握在手心。展父展母順其自然聊起最近那場演唱會,而趙汝安恰巧對音樂制作有很多自己的看法,兩眼放光,滔滔不絕。
不似尋常晚輩和家中長輩疏遠關系,對同齡人的交往更感興趣,趙汝安跟被家裡人寵壞似的,興高采烈地分享。但凡展父展母流露出一點興趣,挑出一個小角度詢問,趙汝安就有無窮無盡的話語要分享。
起初,老夫妻還隻是習慣性圓滑地道些場面話,後來也聽得入神。
在趙汝安栩栩如生的講述中,他們好像隻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家庭和睦,兒孫事業有成,還不願意把他們落下。
中途容楚甯要去洗手間,除了展琢關切地握了一下桌底那隻發寒的右手,沒有人顧得上她。
就算趁此機會逃離,也不會有人挽留,因為她是最不受歡迎的那個人。容楚甯垂着眸默默離開,獨自跟在保姆後面。
“……展琢小時候在英國念書,周末拿到電話就跟我們哭,什麼被誰欺負了,打籃球被誰針對了,能說好久,一直哭。現在跟我們是什麼都不說了。”展母很是感慨,不顧展琢臊得通紅的臉。
展父雖沒說話,但也面露懷念,顯然被晚輩純真質樸的依戀勾起回憶。
趙汝安卻不說了,喝了口老鴨湯,不好意思道:“說太多了,有點渴。”
她起身,“我等會兒回來,你們先聊。”
展母:“找得到地方吧?”
“找得到。”趙汝安展顔,“阿姨,我的記性可好了。”
盥洗室裡,容楚甯先沖洗雙手,然後将臉埋進鞠起的冷水裡。她習慣用這個方法冷靜,将勒痕藏進潮濕的湖裡。
在擡起頭,水珠跳出弧線,鏡子裡多了一個人,慢條斯理撥開水龍頭。
正想就這麼離開,趙汝安開口:“你今天是來看我的嗎?”
容楚甯的身影微微一滞。
“——過來看看這個隻有家世尚可的女人是怎麼一下子變的光芒萬丈。”趙汝安不緊不慢接上這個看似沒頭沒尾的問句,“抱歉,我對于自己向來不吝啬溢美之詞。”
背對着她的身影遲遲沒有轉過來的意思,卻也不向前走去。
趙汝安不着急,悠閑地調出熱水,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指針劃過鐘面。
終于,容楚甯整理好心情回頭,似是覺得好笑:“趙小姐,你好像有點太自戀了。我是展琢的女友,他想帶我來,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趙汝安不置可否,關上水龍頭,拿紙巾擦拭雙手。
——那雙用來緊握話筒、書寫音符的手。
或許離開才是最好的示威,但此刻的容楚甯被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釘在原地。
她不甘心。不想落于下風。
擦完手,趙汝安将團起的紙扔進垃圾桶,沒有多看一眼,因為她正注視着眼前的女人,充滿興趣地。
就這麼面對面靠近。論身高,趙汝安甚至還比容楚甯矮上半截,需要略微仰起頭,微笑着看她。
“羨慕嗎?我知道自己适合什麼。”
呢喃的音量在如此近的距離仍然可以傳遞具體的語義。
“委婉一點,我會說‘展琢好像還不清楚怎麼愛你,他習慣偷懶’。”趙汝安輕輕道,“直白一點,他似乎習慣了你用目前的地位仰望他,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你明明那麼無辜,已經做到最好,他卻始終看不到你的心。”
她是古偶裡名動京城的美人,家宅裡鬥,皇宮裡鬥,最終事業愛情雙豐收,事業卻語焉不詳;還是現偶裡明豔動人的女明星,和總裁上演雨夜追逐,最後當豪門夫人洗手作羹湯。
展琢接觸到的最好的資源輪不到她這個演戲半路出家的“強捧之恥”,所以隻能他偶爾降低咖位陪她演一演這種戲碼。
而每一出戲,都好像是她人生的谶語。
“不,他看到了。我本來就不是科班出身,能演這種級别的電視劇,而且是從女二開始演起已經很好了。”容楚甯故作輕松,“看來趙小姐身處高位久了,什麼都有安逸慣了,不用像我一樣殚精竭慮,不清楚我們這個行當是什麼情況。”
她不願意受擺布,流露出了底氣很足的神情:“你的手段跟以前比确實變高級了,但你挑撥不了我們。”
“挑撥?”
原以為會是一個巴掌,容楚甯已經做好了準備,眼前的女人卻輕手輕腳幫她整理期被拂亂的陰影,“怎麼能這麼說呢,明明是你為了務實,把野心都藏起來了。”
細微的觸感令容楚甯頭皮發麻,一時間動彈不得。
“偶像劇和正劇不一樣,正劇又和電影不太一樣。一直這樣,能進步麼。”她的聲音像是一柄塗上蜂蜜的短刃,“更何況,你的聲音條件和體能多好啊。他知道你是真的想做這行,而不是當作跳闆嗎?”
容楚甯全身一震,幾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她。
這個深淵一般能夠識破人心、同時頗具誘惑力的女人,不是她認知中的趙汝安。
但的的确确和演唱會上那道充滿魅力的身影重合。
“趙汝安!”
展琢甫一出現,趙汝安便歎了口氣。“好吧。幸福者退讓原則,我就不說太多了。”她扔不忘輕輕附耳,“容小姐,我能理解你的緊迫感,但有些人不一定。”
“……歡迎你背着男朋友悄悄聯系我。”
說的好像偷情一樣。
畢竟容楚甯未來會成為全球diva和大滿貫影後的女人,這麼好的人才竟然注定因為一個男人和她成為兩個陣營的人,而這些配置都是為了跟展琢“門當戶對”,趙汝安實在揪心。
想了又想,還是得撬牆角。
任由她愣在原地,趙汝安提步要走,卻被展琢堵在門口。
這張臉因為愠色俊美三分,甚至中和了一部分無緣無故發火的弱智感。
“你剛才和小甯說了什麼?”展琢情急之下試圖抓住她的手腕,“飯桌上不夠,你還要在這裡單獨為難她?我就知道你非要跟過來不懷好心!”
手腕沒抓住,反過來自己的被趙汝安緊緊叩住。
她答非所問:“手腕挺細的,倒是比這張嘴讨喜。”
“……趙小姐。”
輪不到展琢說話,趙汝安便已松開:“我給容小姐這個面子。”她看着展琢,流露笑盈盈的諷刺意味,“不過,你确實太猴急了,我明明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和容小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