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給了沒有鏡頭的人可趁之機。
童釋“哎喲”一聲:“你掐我的手幹什麼?”
“原來是你的手嗎?我沒注意,以為是我自己的。”青年雲淡風輕,童釋卻讀出“不是你非要拉着我麥麸”的意味,“很開心。”後一句是聞馥的回答。
童釋沒好氣地抽出手,對向下凹陷的肉吹上好幾口氣。嬌氣固然有之,但他沒想到聞馥的手勁這麼大,差點掐出血來。
他剛想嘟囔一句“開心也不會給你鏡頭”,結果一轉頭,這麼短的時間内聞馥已經把自己的手掌掐得傷痕累累,對自己也絕不輕饒。
音樂緩緩響起,趙汝安已經在舞台中央站定,因為正前方僅有兩位觀衆感到遺憾。
隻有決賽夜是直播形式,隻要心理素質足夠強,就算唱的稀爛暴露真實水平,後期修一下音、再剪幾個反應鏡頭,導師的層次是可以塑造出來的。
但趙汝安以為,她的水平指導這群人實在是綽綽有餘,也不需要誇張的reaction來證明什麼。
因此,當她甫一唱出聲,原本坐在第一位的太子爺情不自禁脊背挺直,甚至向前方微微傾去——
“我說今天是雨天,bad mood,
你說花香馥郁亂人心,
何不翩翩起舞……”
這首《馥郁華爾茲》并沒有出現在趙汝安的演唱會上,但被她放進了專輯,作為多樣化的展示,也是夾帶私貨的産物。
爵士風格的唱腔,趙汝安簡直就是信手拈來,聽不到一丁點兒吸氣的聲音,像是一杯恒溫但醇香四溢的咖啡,并不苦澀,反而帶着花的香氣。
沒有歌詞的唱段和專輯的版本不一樣,更多了幾分跳脫感,就像咖啡館閑聊時不小心沾在嘴唇周圍的奶胡子,是趙汝安即興的産物。
雖然才二十歲出頭,趙汝安已經展現出老藝術家的從容。她緩緩面向選手席,金字塔上的成員手拉着手在半空随着韻律輕晃,不論是為了争取鏡頭,還是真的沉浸在她的歌聲中,此刻的趙汝安因為增強的互動感更加滿意。
——本該如此。
如果趙汝安沒有看見那張微笑的臉蛋,她本應該為多了幾個潛在觀衆高興。
可她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段靠右側的青年。
這一眼就好像穿越時空,趙汝安的時間頃刻間倒流,每個昨天都像在呼喚着一切的最開始。
趙汝安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心動,不是對從前的懷念,而是瀕死感。
當時她被敵軍俘虜,脫身後一回生二回熟往山裡逃跑,身後的追兵卻比上一次更加锲而不舍。趙汝安在跑動中将唇舌咬爛,用疼痛激勵自己翻過陡峭的山。
彼時的她,渾身滿是趟過荊棘的傷痕。到了傍晚,趙汝安發着高燒靠在樹下,吐出一點微弱的氣息,看着不遠處橘紅色的落山。
一座山接着一座山,太陽在山後面大得出奇。
她倚靠着樹,因為疲倦睜不開眼睛,在昏倒前預示了自己的死亡:凍死、病死,或者被豺狼野豬吃掉。她的旅程已然臨近終點,遺憾多得數不過來。
按理說,她這樣手染鮮血的人無法去往極樂世界。然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趙汝安感覺自己騰空而起。
是聞馥背着藥簍發現了她,把她背回了家中。
起初趙汝安不能說話,耳力也因為高燒有些退化。聞馥總是湊到她耳邊柔聲細語,口齒清晰,不講話的時候也帶着暖融融的笑容,和她一同聽木柴被燒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阿阮就行。”
因為身形纖瘦、面容白淨像似姜朝的男性,尤其是被養在深宅裡的男寵,趙汝安隻能騙他自己是地方鄉紳家養的禁脔,主人跟自己搞同性戀被公老虎發現差點把她打死,好不容易才逃到山裡,希望他不要報官。
在男性主導的社會尚且算作“白幼瘦”,還被作者當作和明豔大美人對照的白蓮表,趙汝安隻能扯這麼個謊。
“我不報官。”他笑的時候有種未染塵埃的純美,擔憂的時候則像落下的柳絮,“阿阮,你待在我這兒,沒有人能找得到你。”
這便是趙汝安和聞馥的初遇。
至于趙汝安聯系親信悄悄離開,再遇時不覺歡欣隻想着怎麼把他悄無聲息地做掉,終結了這段會給她惹出殺身之禍的露水情緣,就是後來的事情了。
回過神時,坐于金字塔之首的宮馳平複了眉眼間的桀骜率先站起,為她鼓掌。
他在參賽選手中很有号召力,金字塔一下子站起來百分之七八十的人,說着“唱得太好了”“為趙老師打call”。
聞馥是那百分之二十的人,安靜地坐着,鼓掌時笑得很是溫柔。
再對視下去可不得了,感覺錄制要出現事故。趙汝安按捺下直接帶人走的心情,行了個紳士禮,起身時道:“實力不允許低調啊。大家先坐下吧,為等會兒的展示養精蓄銳。”
她及時cue流程,讓慢了一拍的展琢不至于掉鍊子得太明顯。
畢竟,此時的展琢顧着惱怒,滿腦子都是兩個大大的問号——為什麼故意唱情歌讓他難堪?他回頭怎麼跟小甯交代?
等趙汝安就坐,展琢想起自己的職責,臉上一點羞憤的紅意很快褪卻:“下面是第一組選手。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