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對他的枕邊人,從無信過,隻要趙婉儀開口,那就更像是在說鎮國公多年的結黨營私是真的。
他在朝中好像掌了話語權,就連昭帝這個天子,都無法處置他,是昭帝錯了。
梅香見趙嘉月執意要跪,她目光裡滿是憐惜,但也隻能歎息着離開,“太子妃,還是早點出宮,莫讓太子擔心了。”
話罷,她步進了鳳鸾宮裡,并讓看守大門的人将宮門阖上,趙嘉月望着面前的光亮在一點點黯淡,她的心跟着涼了。
外頭風言四起,往日與國公府走得親近的人都跟着紛紛避嫌,朝堂上敢為鎮國公說話的寥寥無幾。
他們有的人,知道鎮國公無罪,可是明白陛下的心思,隻能緘默無言,暗罵暴君不仁,卻沒有人直面朝堂勸谏。
趙婉儀好不容易坐在了皇後的位置,眼下身旁也沒有能危害她的寵妃。
她隻會,更珍惜如今的位置。
趙嘉月明白——
這時候要體諒姑母的難處。
人都是要先自保,再保人的。
可是她做不到平心靜氣。
那是平日裡與國公府走得最近的姑母,是待她最好的姑母,是說梁恒欺侮她,就讓她立馬和離的姑母。
也不知道跪了多年,隻覺得膝蓋凍得已沒有了知覺,白日裡進的宮,眼下宮人推開門在檐上點起了燈。
冬雪皚皚,落在趙嘉月的發絲上,濕透着她的衣裳,她的臉龐開始微微發燙,視線也跟着模糊着。
直到——
她看見一個穿着玄色大氅的人走過來,他撐着油紙傘,那張臉冷清的很,沒有半點血色,像是不近人情的判官。
他蹲在她身旁,喊着她的名字。
看着他喊得着急,可是那聲音明明是大了,卻在她耳朵裡逐漸小下去。
他着急的抱起她,“趙嘉月,你燒的好燙。”趙嘉月的唇角浮起一抹涼笑,“他們說是你做的……可是真的?”
“你别睡——”
“倒不如讓我凍死過去。”
·
趙嘉月回到府裡時,屋内的燈火好是明亮,她撐着虛弱的身子坐起來,朝着身旁的冬葵問着:“三堂會審……”
屋裡的丫鬟低着腦袋,不敢吭聲。
趙嘉月擡眸望着他們,擡手一把抹掉眼角的淚,聲音很是虛弱的啞着出口:“什麼時候行刑?”
“秋後。”冬葵很是不安的說出這兩個字,忙上前将狐裘裹在趙嘉月的身上,“府醫說太子妃身子弱,不能再受驚。”
趙嘉月應了一句“好。”同時看向離得最遠的紫芙,“你去問問太子,我可去天牢裡,見我父母一面?”
“奴婢這就去——”
她們都很是緊張,像是覺得趙嘉月會做出可怕的事,尤其是眼下的趙嘉月很是平靜,面上竟有着溫婉的笑容。
“順便再問問她,何時将我休棄。”趙嘉月淡笑着,像是在說一樁平常事。
屋外走進來的冬青,聽到話時,吓得面色發白,手裡端着的藥湯摔在了地上。
“太子妃說的是何話?”冬葵看着趙嘉月,她眼裡跟着通紅,“您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陛下賜婚,休不得。”
“可是——”
“罪臣之女,豈能當太子妃?”
“我隻會辱了太子的顔面。”
趙嘉月冷冷的笑着,她瞥見屋外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她又道:“殿下在三堂會審上極力的要治鎮國公的罪,不就是為了他清正剛直的雅名……”
她的喉中阻塞,但硬是将那根橫亘着的刺咽了下去,說出更冷心的話,“若是留着我,那豈不是一生都有污名。”
唯有——
休了她,梁恒才是幹淨的。
梁恒從外頭走進來,面上是不悅的,“我知曉你恨我,可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從燕楚一路落難逃回,我以為你是識得大是大非的人。”
他面前的是鐵證,怎能偏私?
她怎麼會因這事,恨他呢?
梁恒坐在了趙嘉月的面前,一把抓住了趙嘉月的手,隻見趙嘉月騰出的一隻手摸着他的臉龐,忽而眼尾生着笑意。
“哈哈哈哈——”
“我明白了。”
“殿下唯有留下我,才能顯得你剛正不阿,不然,要有人說你過河拆橋了。”
他想要落得好名聲,沒想到想的如此缜密,休棄絕不是正直的人會做的,畢竟是她父親犯錯,又不是她。
唯有留下她,外頭人才會說他對太子妃重情重義,卻還是清正的處死鎮國公。
她這個污點,他要一直留着,才能讓人看到他鐵面無私,是個稱職的儲君。
“梁恒——”
“你好虛僞啊!”
“你不如休了我。”
趙嘉月擡手想要打梁恒,卻被她一把抓住手,她的淚水從眼眶冒了出來,滾在他的指腹上,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