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明明聽起來輕飄飄的,卻有着曆經滄桑後的沉重。
顔月隻覺得他情緒忽然有些低落,但也沒想太多,埋頭繼續寫日記,邊寫邊回答道:“我記性很差,容易忘記事情,所以才讓木離姐幫我煉了這本仙器,不過剛用了沒多久,我就死……啊不,是進天神壇修複凡體去了。”
顔月講起往事,字裡行間風輕雲淡,沒有任何情緒與雜念。
此刻,他筆下的日記中記錄着“仙羽曆兩百零五年,蘇醒,興慶國,竺蘿村,女鬼,王後,妖王忱,雲浮宮,戒牌瘾”等字眼。
待他記完這兩天所發生的大大小小事件,便施法将日記和法筆收回掌心。
一擡頭,才想起小花沉默地坐在對面陪了自己好久。
此刻關情精緻的眉骨将他的眼睛遮擋在陰影下,眸子裡的情緒晦暗不明。
顔月雖然看不清楚,卻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悲傷與委屈。
“小花?你怎麼了?”
關情凝視着跳動的燭火,眼神仿佛穿過燭光,一直穿回了某個冬天。
他忽而目光一凜,冷不丁彈起身,不發一言,甩袖揮手,把關關變回銀環套回手腕。
關關來不及反應,被吓得咕噜一聲大叫,手中紙筆接連脫落。
關情徑直走到床邊,脫了鞋鑽進被子裡,蜷縮身體面對牆壁,隻給顔月留下一個裹着被子的落寞背影。
顔月撿起關關寫滿了一半的紙,心頭無端悸動……
罷了。
他把莫名其妙的情緒甩出腦袋,繼續思考如何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拿到金璎珞的乾坤袋。
許久後,關情大概睡着了,身子展平了躺,睡姿怪是斯文乖巧。
顔月忽然靈光一閃,起身走到關情床邊。
他看到關情熟睡的容顔,不禁又陷入一陣癡迷。
床上的關情雙唇微啟,氣若遊絲地呼吸着,眉頭似蹙非蹙,籠罩着淡淡愁緒,一顆歪到眉尾的紅色晶石抹額挂在他額邊,如同鮮花着錦,分外撩人,撩得顔月一眼就心動,再看便徹底淪陷。
顔月連忙轉身捂住發燙的臉頰暗罵自己:顔月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太冒犯啦!!!
他用力甩了甩頭,迅速把不正常的想法從腦子裡甩出去,定了心神後轉身蹲下,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一角,貓着眼睛往裡面瞧。
看到目标後,他瞥了眼關情,确認關情依舊睡得很深,才敢大膽把手往被子裡伸。
他慢慢探進去摸索,餘光不忘時刻警惕關情醒沒醒。
原本是想找關情的手,可摸着摸着,顔月忽然感覺手邊摸到的皮膚光滑細嫩,而且軟乎乎的,好像不是手……
啊!是腰!!
顔月還輕輕捏了捏才意識到是關情的腰,吓得連忙把手往回縮!并第一時間觀察關情醒沒醒!
還好,關情睡得沉,一點反應都沒有。
顔月繼續摸索,終于摸到了關情的手。
他用兩個指頭捏住關情袖子上的抽帶,将關情的右手緩緩拉出被窩。
事成後,顔月盤腿坐下,把臉擺在與關情右手同一層高度,兩眼眯成一條縫,笑得略顯谀媚,壓低嗓音小聲呼喚道:“喂,關關?”
關情右手袖子裡的銀環镯子突然嘭成水镯,随後斷開變成水束,從關情手腕咕扭着遊至床邊,最終變成紮着高馬尾的水娃娃模樣。
關關有樣學樣,和顔月一樣盤腿而坐,兩根直溜溜的腿滑稽的交叉在一起。
它沖顔月歪了歪頭,馬尾尖掠起一串水珠,“咕噜?”
「叫本座做什麼?」
顔月眼角笑意更濃,奉承意味也更濃,即使聽不懂它在說什麼,依然腆着臉接話,“關關好可愛呀,一看就是個非常厲害的靈寵。”
關關聞言,小臉仰得極高,抱臂發出咕噜咕噜聲音,好像在嘚瑟地說:「那是當然,算你有眼光!」
顔月接着誇它:“我要是有你這樣的靈寵,一定能天下無敵!”
關關的咕噜聲更加得意,似在大笑:「哈哈哈哈哈!」
顔月趁熱打鐵,話鋒一轉,挑眉道:“能不能請關關幫我個忙?”
關關想都沒想就瘋狂點頭。
顔月嘿嘿一笑,但這會兒莫名有點心虛,“你去幫我把璎珞的乾坤袋偷過來好不好?”
關關站起來,拍拍胸脯:“咕噜咕噜咕噜!”
「包在本座身上!」
随後幻化成一條細細的水束遊向門口,從門縫間鑽了出去。
顔月計謀得逞,卻并沒覺得有多高興,反而憂心起來。
他起身扶額,無語搖頭,心道:怎麼會有這麼蠢的靈寵,連外人的話都聽,當它主人可真危險!
三界之中的靈寵啊,除主人命令以外,誰來都不可能催令得動,這可是當靈寵的基本原則!
顔月本來也隻是試試,沒想到關關竟然如此沒有底線,随便誇幾句就忘了自己主人是誰!
此等性情頑劣、容易上頭的靈寵,留在身邊真是禍患無窮。
誰曉得哪天它又會被什麼人哄騙去幹什麼事兒,偷雞摸狗的小事也好,殺人放火那種惡事也罷,總之别人一旦抓住它,就一定會怪罪到它的主人頭上,到時候關情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顔月如此想着,慢慢走到桌邊坐下,十指交叉合攏撐住額頭,低頭思考要不要向關情坦白。
坦白吧……自己不占理,沒臉說。
不坦白吧……又擔心關關得不到教訓,以後會變本加厲。
靈寵就像幼童,性子歪了,得及時糾正回來才行。
顔月長歎一口氣,還是決定等關情醒了講出實情。
畢竟把人家靈寵給教壞這種缺德事兒,實在不符合神仙身份,良心上也過不去。
砰砰砰!
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驚得顔月身軀一震,眼睛下意識看向關情。
見關情沒被吵醒,他才松了口氣。
可屋外來人像沒長腦子一樣,敲了一次沒得到回應,立馬又急急燥燥地敲第二次,還敲得更重!
砰砰!砰砰砰!!!
真是完全不顧慮現在已經深更半夜,人都睡了,還是在客棧啊!
顔月冒出滿頭黑線,手忙腳亂地撲過去把門打開,生怕門外的暴脾氣待會兒會直接踹門闖進來!
來者果然是關關,它提着乾坤袋鑽不了門縫,才不停敲門。
也隻有它會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偷東西回來還敢發出這麼大動靜。
關關漂浮在顔月胸口差不多的高度,把乾坤袋一把甩進顔月懷裡,動作潇灑不羁。
它一邊咕噜咕噜說着什麼一邊向屋子裡飛,大概是在吹噓自己有多厲害吧。
顔月慌慌張張把門關好,回頭靠在門上一把捂住臉,心道:造孽啊……
這時,床上的關情翻身動了動,吓得顔月連忙捂住口鼻不敢大聲呼吸,且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心跳加速,一副做賊心虛模樣。
關情翻身後又拉高被子蓋住耳朵,忍着睡意訓斥道:“關關,小聲點兒。”
顔月當即愣了愣,目光落到關關身上,瞧見它坐在桌子邊緣,搖擺着兩條沒有關節的腿,朝關情回應了句:“咕咕噜!咕噜!”
「曉得啦!事兒多!」
顔月眼睛快速眨了眨,瞬間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更加糊塗了:小花知道我在用他的關關?難道他是故意把關關借給我用的嗎?可我沒看見他對關關發話啊?難道他們能用意念交流?還是心靈感應?或者……
顔月雙手緩緩垂下,想到了一個最不可能,但又是最合理的解釋:或者,他早就對關關說過,可以聽我的話……
是了,這就合理了,若非主人提前交代,不然怎麼會有靈寵聽從外人的命令呢?
可是小花啊,你怎麼确定我不會利用你的關關去做對你不利的事情呢?我如何值得你信任?
顔月心裡一團亂麻,呆站在門口靠着門,望着小花的身影,有太多問題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不過,從這一刻起,顔月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小花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