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場,也就代表着春狩宴首日的集體活動結束。
聖上仁厚,叫衆人不必拘束,隻管自個兒去玩便是。
于是偌大的驺虞山,衆人三三兩兩散開,有的回了營帳歇息,又的入了林地探查地勢。
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貴女,則相攜着吟詩誦唱,持筆作畫這大胤美景。
而蕭執聿則帶着蘇绾缡去了平地上騎馬。
春狩宴畢竟是一場狩獵,世家貴女也少不得上場,即便隻是射中一條兔子,亦能被京中傳唱。
蕭執聿倒不是要蘇绾缡為他長臉什麼,隻是,想要尋着一個由頭和蘇绾缡待在一處。
否則,每日案牍勞形的蕭首輔哪裡有時間願意教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子騎馬。
蘇绾缡從來沒有騎過馬,但好在蕭執聿為她選的這匹,是一頭剛成年的雌馬,很是溫良。
通體雪白,隻額頭上一點梅紅,好看得緊。
蕭執聿牽着馬在蘇绾缡面前站定,“它叫踏雪。性子很好,你摸摸它。”
蕭執聿松開輕拍踏雪頭的手,微微側身讓開位置給蘇绾缡,示意她可以順着它額上的長毛摸一摸它。
蘇绾缡擡手,試探性地撫摸上,踏雪像是有靈性似的,立馬彎下了自己的脖子,将頭埋得更低了些,好叫蘇绾缡能夠摸得更順手。
蘇绾缡被這樣的舉動一驚,立馬又升起欣喜,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瞧着踏雪這樣聽話的模樣,唇邊忍不住揚起笑意。
蕭執聿看着她這副模樣,唇角輕彎了彎。
平素裡漆寒的眸子此刻如同破冰的河面,露出裡面涓涓流淌的細流。
“它很喜歡你。”
蕭執聿說道,聲音不自覺都輕柔了幾分。
蘇绾缡聞聲擡頭,她看着蕭執聿點了點頭,眼底的喜意還未散去,明媚生動的模樣就這樣第一次展露在蕭執聿面前。
蕭執聿看着她,方才對程清渺的嫉妒總算是消散了一點。他不貪心,至少此刻他也瞧見了蘇绾缡發自内心的笑容。
在他面前,她終于不是刻意的拘謹,保持着疏離的模樣了。
“要不要坐一坐?”
眼見一人一馬彼此已經适應得差不多,蕭執聿提議道。
蘇绾缡擡頭看着蕭執聿,眸裡有躍躍欲試,可也帶着些許膽怯。
她真的可以試一試嗎?
蕭執聿看着她,狹長的眸子微揚,眼底快速滑過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再看時隻一雙黑漆的眸子透着一股讓人不自覺安心的信服,“放心,我在。”
·
蘇绾缡是被蕭執聿抱上了馬,天旋地轉隻一瞬之間,蘇绾缡就平穩地落坐在了馬鞍上。蕭執聿坐在她的身後,滾燙的胸膛燙得蘇绾缡立馬僵直了脊背,坐正了身子。
“大人,不是我自己騎嗎?”
蘇绾缡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跟蕭執聿一起騎同一匹馬,還挨得這樣近。
她不自在極了,渾身繃直得像塊木頭。
蕭執聿垂眼看着身前的人,“你自己騎,要學到猴年馬月?”
蘇绾缡被說得臉紅,她扭了扭身子要下去,“那我不學了。”
蕭執聿眼神沉了沉。
“嘶!”突然,馬兒發出嘶鳴,一個揚蹄,蘇绾缡渾身不穩,順着重力往後倒了過去,徹底撞進了蕭執聿的懷裡。
冷冽雪松香襲來,男人溫熱的氣息包裹,即便是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蘇绾缡心漏了一拍,卻也下意識覺得安心。
蕭執聿輕扯缰繩,馬兒聽話地落蹄,穩穩立在了地面上。
“早叫你抓穩了。”蕭執聿垂着眼看她。
蘇绾缡被這話斥得面紅耳赤,是她不該亂動。“是,大人。”
蘇绾缡這一次不再扭捏,她伸手握住蕭執聿圈着她的手臂上的衣袖,拽得緊緊的。
隻是身子還是崩得直。
刻意和他拉開着距離。
蕭執聿輕扯了扯嘴角,笑意透着涼薄。他手上拉着缰繩的手一彎,馬蹄驟然加速,蘇绾缡猝不及防得又跌落進蕭執聿的懷裡,撞得人生疼。
“别動。”
頭頂處傳來蕭執聿的聲音,清冽嗓音落耳,激起一陣酥麻。
蘇绾缡不敢再動了,仍由蕭執聿縮小了臂圈,将自己懷抱在内。
蘇绾缡想,自己還是不要給蕭執聿惹麻煩得好。
見着蘇绾缡終于乖巧地窩在自己懷裡,不再故意拉開距離,蕭執聿微勾了勾嘴角。
他輕勒缰繩,馬蹄在原地淺淺踱了踱,就着青草地,緩緩上前。
他看着前方,從未覺得騎馬是一件這樣美妙的事情。第一次體會到詩詞中所說,“春風得意馬蹄疾”是何滋味。
饒是當年高中狀元時,他也并未有今日這般想要“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得意暢快。
驺虞山上,視角廣闊,重山疊嶂,連綿萬裡。
太陽直挂九重霄,射破雲層,直射下萬道霞光。
樹影搖曳,卻擋不住太陽,遠山之間雲霧飄渺,彩色金光将樹尖渡上一層金色,随風晃動間,像是打碎了星河。
蘇绾缡從未想過,原來坐在馬匹上,或者說,原來擡起頭來看,見到的是這樣的風光。
即便是孟春,太陽依舊不甚炎熱,春風拂面還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氣。
它卷過萬重山,踏遍懸崖地,路過山澗河流,挾着微微的濕氣與青草的味道襲進蘇绾缡的鼻尖,叫她不自覺眯了眯眼,徹底放松了下來。
全然忘記了身後貼着的滾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