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殺了他!他們殺了他!他們殺了他!他們殺了他!他們殺了他……”
達裡安越翻這本真實的日記,眉頭就鎖得越緊。
日記的前半部分恬适安然,就是一個普通少女的日記,而後半部分就像一朵驟然蒼白的花逐漸走向枯萎,宮廷生活毀了這個女孩兒。
辛西娅的日記記錄下了很多重要的事情,那個被她用親切口吻記錄下來的卡蘭,就是艾弗裡。
卡蘭,全名卡蘭·伊斯頓,是來自邊錘小鎮的一名小貴族,和他的隊伍死于一場謀殺。
一場可笑的獻祭。
他們明明已經行走在返回家鄉的路上,即使那些作戰的榮譽都盡數剝奪給了毒蠍公爵和他的護衛隊,他們身上再也沒有能被索取的東西。
然而,然而……隻有死人才能掩蓋真相而,又恰好有一名死靈法師願意支付一筆費用來買下這些靈魂。
一個靈魂隻價值10個銀币。
辛西娅的字迹顫抖又潦草,還有一些字迹已經模糊掉了,被一團一團暈染開。
卡蘭和他的隊伍被永遠埋葬在那片亂石灘上,然後真相作為笑話在酒杯碰撞之間匆匆滑過,她的父親,她的舅舅,她的丈夫……他們咀嚼着别人的鮮血和碎肉,将自己喂養成了血腥的權欲怪物。
達裡安合上了日記。
塞維爾輕輕将信紙折疊好,将脆弱的它們放回信封裡。
這些信都是寫給别人看的,一個女孩兒的強顔歡笑并沒有那麼好看。
“把這本日記給艾弗裡看吧,或許能讓他想起來一些事情。”達裡安說。
“讓悲劇重演,總感覺有些分外殘忍。”塞維爾說。
“那還是按照慣例,在晚餐結束以後再将這件事告訴他吧。今天的晚餐要準備些什麼?”達裡安問。
按照慣例,會被收取靈魂的客人能夠享用最後的晚餐,算是踐行。
“蘆筍豌豆濃湯,迷疊香烤小羊羔,還有海綿布丁配楓糖漿怎麼樣?辛西娅說的,卡蘭喜歡的餐點。”塞維爾說。
“那就這些吧,晚餐之前叫艾弗裡來廚房幫忙。”達裡安還是更習慣于舊稱呼。
于是在稍晚一些的午間時光,除了挂在牆上不能動的和某個隻會搗亂的,高塔裡的所有生物都聚在了廚房。
“我能幫上些什麼忙?”艾弗裡第一次到廚房來,看什麼都感覺新奇。
“噢孩子,我想你應該要幫我挪開這些土豆。”費奇太太混在土豆堆裡弄得有些灰頭土臉,這些大土豆幾乎都要将她埋起來了。
“我馬上就來幫你。”艾弗裡撿起了一隻又一隻土豆,最後将費奇太太也撿了起來。
費奇太太就像個穿了圍裙的毛絨大土豆,隻不過多了耳朵和尾巴。
“160克的砂糖,140克室溫黃油……裝黃油的櫃子在哪兒?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達裡安負責甜品的制作,此時此刻正在翻箱倒櫃。
“在這裡。”塞維爾停下擦檸檬皮,指了指桌上的一個小碗,“它也在找你。”
達裡安抓起一隻檸檬丢到他的臉上。
塞維爾空出一隻手接住。
另一隻檸檬緊接着襲來。
咚——
正中眉心。
法師先生假裝無事發生,烏鴉先生捏了捏眉心,相信他接下來一定能管好他的烏鴉嘴。
廚房裡的其他人都假裝很忙,忙着給土豆數雀斑,忙着給開水消氣泡……
達裡安找到了所有的材料,于是開始指揮勺子攪拌面糊。
塞維爾将幾個檸檬的外皮都擦成了細細的碎屑,又用勺子慢慢擠壓出檸檬汁。
剝了皮的小羊羔浸泡在迷疊香枝條和葡萄酒裡,費奇扶着香料罐子,費奇太太的小爪子掬起一把又一把的小茴香,像是播種似的往葡萄酒裡揮灑。
艾弗裡蹲在壁爐前面照看開水鍋,裡面煮了半鍋青豌豆。
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随意交談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從荒原的天氣再到老掉牙的童謠,食物的香氣慢慢随着閑談溢滿而出。
浸滿了香料和葡萄酒的羊羔肉在炭火上烤得滋滋流油,烤成焦褐色的焦脆外殼下面是包含肉汁的粉色嫩肉,隻有一刀紮穿才能被發現。
達裡安将松軟的海綿布丁從模具裡面脫出,如同海綿般蓬松的蛋糕體有着大小不一的氣孔,熱氣正從裡面鑽出來。
楓糖漿在鍋裡面熬得黏稠,淋到海綿布丁上就像是金黃色的岩漿緩慢流淌到山腳。
塞維爾把勺子從鍋裡面拿出來,濃稠的綠色蘆筍豌豆湯有一股清新的氣味,就像是雨後的草地,生意盎然。
作為最後的晚餐,餐桌上當然不隻有這一點兒食物,香噴噴的一個個橢圓形狀的小餐包也被端上桌,還有一鍋酸奶油炖雞。
“今晚有點超乎尋常的隆重。”艾弗裡說,雖然達裡安他們沒有表現出異樣的情緒,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些什麼。
“先吃飯吧。”達裡安說。
塞維爾手上的切肉刀落下,烤小羊羔發出了清脆的喀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