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霧還未散盡時，山間的柏油路泛着濕漉漉的青灰色，晏嶼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後視鏡裡映着靠在後座的白色人影——宿雲微将白大王圈在膝頭，狼尾發梢垂在車窗邊沿，被風撩起幾縷發絲

引擎聲驚飛路旁灌木叢裡的山雀，白大王扒着車窗“嗷嗚”叫喚，爪子在玻璃上劃出細長的水痕

晏嶼瞥了眼導航，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方向盤，他設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青年坐在他的車上，白色的狼尾披着，懷裡抱着神氣的貓，仿佛連呼吸都染上他常用的沉香——隻是沒料到真正實現時，自己連後視鏡都不敢多看

宿雲微的淺粉色瞳孔映着窗外掠過的山影，指尖陷在白大王厚實的絨毛裡，緬因貓的尾巴懶洋洋掃過他的手腕，金瞳眯成一條縫，對這場出行興緻缺缺，青年忽然開口：“寵物醫院在城南，你從北山繞做什麼？”

晏嶼的灰眸閃了閃，語氣從容：“老闆說北山新修了條近路。”

“你的導航顯示繞了個大圈。”

“……”

白大王“喵嗚”一聲翻了個身，爪子扒拉着宿雲微的衣領，仿佛在嘲笑某人的拙劣借口，晏嶼輕咳一聲，指尖敲了敲方向盤：“後山瀑布的設計圖我看過了，宿先生若是願意，随時可以親自去驗收。”

“願賭服輸而已，”宿雲微垂下眼睫，“你沒必要替老闆監工。”

拐過一個彎時，晨霧驟然散開，陽光潑進車窗，将宿雲微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薄金，後視鏡裡，青年正低頭哄着給白大王系牽引繩，白發滑落肩頭，露出一截後頸，淡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若隐若現

晏嶼偏開眼，灰眸掠過導航上蜿蜒的山路，白大王突然從宿雲微膝頭竄起，爪子“啪”地拍上座椅，金瞳倒映着晏嶼緊繃的側臉

“别鬧。”宿雲微捏住貓後頸，白大王立刻癱成毛團，尾巴卻故意掃過青年手腕，癢得他睫毛一顫，晏嶼喉結動了動，感覺像有一根羽毛撓過心尖

“到了，”車開進市區停在寵物醫院門口，晏嶼率先下車拉開後座門，宿雲微抱着貓挪出來時，圍巾被白大王爪子勾住，踉跄半步撞上男人胸膛，車載香薰的味道混着體溫兜頭罩下，晏嶼虛扶在他腰側的手燙得驚人：“小心。

宿雲微退開半步，淺粉色瞳孔掠過他的手掌輕聲道謝

寵物醫院的玻璃門映出三個影子，院長親自迎了出來，宿雲微抱貓的手往後縮了半寸，卻被晏嶼虛虛托住肘彎：“觀景室消毒過三遍。”

電梯鏡面倒映出滑稽畫面——西裝革履的總裁舉着激光筆，白發青年抱着炸毛的貓，紅點在天花闆劃過，白大王的爪子勾破晏嶼袖扣時，宿雲微忽然極輕地“啊”了一聲

“賠你。”診室裡，宿雲微扯下袖子上的絲帶扔過去，晏嶼接住時，殘留的沉香撲了滿掌——是今早他放在車座上的那款香薰

頂層觀景室灑滿陽光，白大王蹲在體重秤上炸成蒲公英，體檢秤發出嗡鳴，白大王的肚腩壓得顯示屏數字狂跳

“十五斤半。”護士憋着笑念出數字

電子屏紅光刺目，宿雲微别過頭揪着貓後頸小聲争辯“是毛蓬”，擡頭卻撞見晏嶼舉着手機

“宋先生要求的證據。”男人将視頻發送出去，五秒後手機炸出咆哮：“十五斤快十六了！宿雲朵你當養豬呢？！”

“專業營養師明天到崗。”晏嶼面不改色鎖屏，灰眸掃過縮在宿雲微懷裡的白團子，“包括定制運動計劃。”

宿雲微撓貓下巴的手一頓：“它不喜歡跑步機。”

“那就換激光筆。”晏嶼變戲法似的摸出那根銀色激光筆，紅點在地面一晃，白大王“嗷”地化作白色炸彈，宿雲微猝不及防被貓蹬了膝蓋，往後跌進沙發，狼尾被壓開鋪了滿肩

紅點掠過青年腳踝時，晏嶼呼吸都一滞，宿雲微支着下巴看貓撲騰，毛衣領口滑下露出半邊鎖骨，白的晃眼，等白大王沒力氣累癱在地，他才慢吞吞開口：“晏總很會哄貓。”

“畢竟要當合格的管家，”晏嶼收起激光筆，腕表折射的光斑掠過宿雲微眼尾，“回程會路過後山新開的魚塘，要去試試嗎？”

宿雲微抱起貓走向電梯，壓住碎發的發卡松的一晃一晃：“随你。”

出了電梯才看見天空翻滾的積雨雲，一道雷聲響起，白大王“嗷”地炸開毛，爪子扒住宿雲微的圍巾

晏嶼單手插兜站在旁邊，灰眸掃過青年繃緊的肩線，忽然伸手揉了揉貓腦袋：“看來一時……”

大廳玻璃門“唰”的移開

宋景挾着山雨欲來的氣勢闖進來，亮着的手機屏幕上還閃着白大王幼年圓滾滾的照片：“十五斤半？！宿雲微你當養豬呢？！”他伸手要揪緬因貓的後頸皮，卻被一爪子拍開，白大王蹿上晏嶼肩頭，尾巴嚣張地圈住男人脖頸，金瞳滿是得意

宿雲微慢吞吞轉身，羽絨服滑下半邊肩膀：“它自己找的凍幹。”

“你當我傻？！這貓都快胖成啥樣了！”宋景指着晏嶼西裝上沾的貓毛，突然哽住——男人正從容地摘下一根銀白發絲，妥帖收進鉑金名片夾

雨點砸在玻璃幕牆上的聲響打破了僵局，晏嶼将炸毛的白大王塞進太空艙貓包，轉身時袖口擦過宿雲微手背：“暴雨不好走山路，我在雲端酒店訂了套房，”他頓了頓，灰眸掠過宋景鐵青的臉，“帶露天貓爬架。”

白大王的呼噜聲突然谄媚起來

宿雲微望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盤山公路，白發垂落遮住半張臉，宋景咬牙切齒地拽過貓包背帶：“我開車來的！”

晏嶼相當從容道：“但是宋先生也沒帶傘吧？農家樂沒有地下車庫，您舍得兩位主子淋雨嗎？”

回程時宿雲微被按進了副駕駛，車載香薰是沉木混着薄荷味，後座傳來白大王偷吃鳕魚條的嘎嘣聲，等紅燈時，晏嶼突然傾身過來，手指蹭過安全帶鎖扣：“濕外套脫了，會感冒。”

宿雲微往後縮了縮，懷裡被塞進個暖手寶：“……你比宋大哥還啰嗦。”

暴雨沖刷着酒店的落地窗，宿雲微蜷在套房客廳的沙發裡，看白大王撲咬投影在牆上的激光魚，晏嶼解開袖扣從浴室出來時，正撞見青年赤腳踩在地毯上，腳踝還沾着被風雨刮來的泥點

床頭櫃上的集團财報被收起來，換成插着貓草的玻璃瓶，晏嶼松開領帶輕笑一聲，手機突然震動，鎖屏上顯示老闆和群裡在消息轟炸

他直接關機，陰影籠罩沙發：“宋景在隔壁開了間套房查大王的病案本。”

宿雲微擡眼，激光的藍光在他眸中閃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