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夕塵的歌聲在空曠的山谷間回蕩,尾音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夜色中。
她低頭凝視着手中褪色的令旗,遠處小鎮的燈火次第亮起,卻照不亮她深不見底的瞳孔。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旗杆上的裂痕,山風卷着紙灰掠過她的鬓角,幾枚銅錢從袖中滾出,她尚未起卦,空中忽然劃出七道刺目的金光,山巅傳來沉悶的雷聲,雲層電光遊走,手中一時間銅錢變得有些滾燙。
念夕塵眼中寒光大射,驟然回首,一道煞白的雷光照亮了清麗的臉龐,扭曲的白雷紫電隐隐中顯出一張怪笑的輪廓。
銅錢在掌心劇烈震顫,詭異的雷聲更加扭曲了,那張怪異的笑容開始扭動起來,像是在嘲諷念夕塵的渺小。
念夕塵突然冷笑出聲,指甲輕彈,暗紅令旗無風自動,旗面上斑斑點點竟開始蠕動,化作密密麻麻的咒文浮空而起。山巅雷雲突然被撕開一道缺口,露出其後黑色的月輪。
“封!”
念夕塵一聲令下,小旗一晃,刹那間,所有的雷聲都靜止了下來,從天而降的雷霆如同擊打在一塊無形屏障上,反彈激射,穿過烏雲,直直轟擊在黑色月輪之上,月輪開始如浪水湧動,打出尖銳雜亂的爆鳴。
每次雷聲的擊打,都會被反彈回去,驅散黑雲,打在月輪之上。
“前戲準備了那麼久,每次卻隻擺出了這點東西,着實是人掃興啊。”
念夕塵轉身徑直朝小鎮走去,也不管背後狂轟亂炸的雷霆,不過臉确是沉了下來,那一刻,在黑雲散去以後,她從月輪中看到了無數人臉在裡面露出種種痛苦掙紮的表情,他們的怨氣化作一團團黑氣散發而起,形成月亮周邊的烏雲,這裡的亡者将永遠被困在黑色月亮上,直至月臨大地那一刻。
卯時三刻,晨霧将散未散時,飯店夥計方卸下第三門闆,就被眼前一幕吸引住了,但見一位少女在樹上盤膝而坐,如此寒冷的天,卻隻着了一身薄薄的翠衫長裙。那裙裾在晨風中微微飄動,襯得她宛如枝頭新綻的嫩芽。
念夕塵膝下的青石闆此時已沁出裂痕,她雙膝微分如抱陰陽,褪色令旗橫陳膝頭。晨霧在她眉睫凝成霜粒,随吐納節奏明滅起伏。
左手結的靜心印虛按丹田,右手劍指垂地,染過露水的鬓發貼在頸側,發梢随山風輕晃。
染坊的靛青布匹垂在不遠處,布料下擺浸着井水,卻浮着層油亮的黑。念夕塵從倒影裡閃過數十張重疊的人臉——正是月輪中困着的亡魂模樣。
夥計揉了揉眼睛,心想莫不是自己起得太早眼花了。
"三文錢一卦!"街尾卦攤的老瞎子吆喝起來,揭示着今日的開張,念夕塵忽睜雙目,瞳孔中流轉的劍氣驚散了三丈内晨霧。
她足尖輕點青石,整個人如一片竹葉般飄然而起,長裙在在朦胧霧氣中流轉着奇異的光彩,落地時連半點聲響都未發出。
“算卦。”念夕塵秀口吐出兩個字,纖手排出三枚錢。
老瞎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一看最近生意就不咋地,一聽到有人來了,頓時驚喜異常,匆匆忙忙摸索着把三文錢收進袖子裡,生怕念夕塵跑了。
“不知姑娘想找我老漢算什麼?不是老漢我吹,方圓三十裡,誰不知道我神算子的大名,我聽姑娘聲音就知是個大福之人,不知道要算什麼?姻緣?财運?”
“人。”
“人?”老瞎子聲音一肅,語氣中驚喜已消失不見,但還是試探性的問:“可是心中如意郎君。”
“找人。”
老瞎子沉默了好一會,從袖子裡把三個銅闆拿出來推了回去:
“不算了,不算了,今天老瞎子我累了,要收攤了,姑娘另請高明吧。”
“收錢起卦,因果相生,一啄一飲,莫非前定。你錢都收了,卻想逃卦?逃的脫麼?這最淺顯的道理,你師父就沒教過你嘛?”
“姑娘啊。”老瞎子苦笑:“你既修的性與命,當發慈悲心,又何苦來消遣這溫飽尚難的老瞎子呢?”
“我真心算卦,談何消遣。”念夕塵聲音清冷,指尖輕輕叩着卦桌。檐角銅鈴被夜風吹得叮當作響,襯得她一雙劍瞳愈發幽涼。
瞎子再次苦笑:“我這點微末道行能算的東西。你莫非算不了?”
“我不算自有不算的道理。”她忽然傾身,陰陽發帶在卦幡上投下蜿蜒暗影,“你隻管算,所損陰德我自會擔着。
“也罷,老瞎子就信你一回。姑娘要算何人何事?”
“五個人下落。”念夕塵将姬存理五人道出。
瞎子枯瘦的手指在卦幡上摩挲片刻,忽然劇烈顫抖起來。
卦幡的影子開始扭曲晃動,結成五朵蓮花,每朵蓮花中心都蜷縮着模糊人影,而最駭人的是——五朵蓮花的根莖,竟都連向念夕塵的影子裡。
"姑娘..."老瞎子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這五人命格早已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你讓我算的...是五個亡者。”
“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