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鶴撲棱着從孟沅手心飛起,毫無阻礙地掠過雪宮上空。
這一枚還是那天長苓來試劍台下和她打招呼時,她額外要的……彼時也未曾料到會在此處派上用場。
小白點逐漸消失在視野裡,她随手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掂着勁,右手灌滿靈力,瞄準了雪宮高牆上方全力一擲——
砰的一聲!撞到某種無形屏障的石頭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正朝她腦袋彈回來!
孟沅吓了一大跳,匆忙閃身躲避。
石頭猛得砸進身後無辜的泉水裡,濺起巨大水花把沒來得及跑遠的她徹頭徹尾澆成落湯雞……
甩掉頭發上的水珠,她怒極反笑。
都說玄衍道君劍術登峰造極,沒成想咬文嚼字更是舉世無雙——說讓傳紙鶴,那就隻有紙鶴能出去,其餘一切有機物以及無機物,統統沒門——物理意義上的門!
周圍溫度極低,泉水離開不凍池,逐漸刺骨起來。孟沅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在落湯雞變成冷凍雞前狼狽跑回主屋裡。
夷淵在她還未晨起時已經離開了。
昨晚他交代過,主屋的寒玉榻有益進修,這幾天就給她閉關沖境使用,他回來後會先去其他房間暫住。
一般有師門的修士沖境時,多半不缺人護法。一來,防止走火入魔,二來沖境時虛弱,有高階修士在旁指引陪伴自是更安心專注——這便是貧窮散兵和富裕正規軍的差距了。
但夷淵也不知是對她太過自信還是怎麼着,就這麼神經大條地在弟子進階的關鍵時候出門辦事去了……
孟沅以靈力烘幹衣料,拿出築基丹,猶豫片刻,隻服了一丸。
搞不懂,實在是搞不懂他到底怎麼想的——明明有時保護欲強到行事一再破例甚至不惜軟禁她,有時又像個随便孩子野蠻發育的忙碌家長,主打一個能活活不能活再說。
寒玉榻上,她默念幾遍清心決,感應到築基丹的藥力在經脈中逐漸化開,旋即五指結印,運轉内功。
無所謂,姐靠自己。
靈力如刀般刮過筋骨,她咬着牙,一點一點構築道台。可每回即将成型時,靈力又如脫缰野馬,再度失控四散。
深吸一口氣,強行将靈力壓回丹田。這次學乖了,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像編織蛛網般一點點構築道基。
疼痛如舊,但至少不再失控。
不知過了多久,識海似突然有“咔”的一聲輕響
——道基初具雛形。
*
楚硯低眉斂目踏入青雲主殿,撩起衣擺,雙膝跪地:“師父身子可大好了?”
掌門在高座上輕咳兩聲,擡手示意他起身:“無礙。”
楚硯未動,反而更将額頭低下去,貼到冰冷的地磚上,“弟子特來請罪。”
殿内陷入短暫的沉寂。
掌門注視着跪在殿中的弟子,在扶手上輕輕拍了拍:
“事過境遷,為師并不打算追究,是為尊你意願,顧你顔面,至于那日你究竟借助了什麼力量……也就不細問了。”
“空靈根的奧妙和機緣,”掌門頓了頓,聲音放緩,“有時即便是師父,也不該窺伺過深。”
話鋒突然一轉,他語氣突然又嚴厲起來:
“但有一事,為師不得不管——你到底為何要在試劍台上置孟沅于死地?”
“一時貪慕虛榮罷了,”楚硯挺起脊背,回答得滴水不漏,“弟子心高氣傲,容不得人。”
掌門緊按着扶手,他自然不信這明顯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半響,也隻能歎道:“無相衣送去了滄瀛峰,你可怨恨?”
“弟子不敢。”楚硯聲音依舊沒有絲毫波動。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對談,他擡眼,見掌門面色仍帶病容,自認恰到好處地順着關懷道:
“師父又何必要在滄瀛峰自傷一劍?”
掌門的咳嗽漸漸平複,放下掩唇衣袖,神情疲憊,“弟子不教,師父之過,”他的目光變得深遠,“你不了解玄衍秉性,哪怕我與他相識數千年,也不敢說知其作風。”
“到底是你不守宗門小試規定在先,若此事處置不能讓他滿意,青雲門上下怕是人心浮動,”掌門輕撫過胸前的傷處,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漸低。
“為師老了,不願見宗門在自己手上動蕩不安。”
楚硯深深低頭,将面容隐在陰影中。
“弟子明白,感激不盡。”
*
大約是自己修為本就圓滿過頭的緣故,築基沖關隻花了兩三天,比孟沅想象的倒是短暫不少。
她緩緩睜開雙眼,指尖輕撫眉心,感受着體内截然不同的靈力流動。
低頭看了看掌心,肌膚上雷紋一閃而逝,比之以往光華更勝。築基已成,經脈中的靈氣不再似淺溪般斷續,而是如活眼泉水,循環不止。
耳尖敏銳捕捉到窗外傳來撲簌輕響——一隻紙鶴穿過窗隙,搖搖晃晃地落在她肩上。
長苓的聲音從紙鶴中傳來,語調急促,帶着幾分神秘。
為防夷淵起疑,這紙鶴她是先送去孟府報了個平安,再由她稀裡糊塗的爹娘按口信中的内容送去給長苓。
孟沅擰眉聽完,在紙鶴翅膀上輕點,低聲回了幾句,起身放飛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