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能理解那種泥潭一般的環境的傷害。站在稀泥裡,一直一直下陷,視野被污物遮蔽,好不容易出現一根救命稻草,想要攀上去,卻必須付出雙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她為出路想過很多,掙紮過很多,是再清楚不過。初到克裡夫特城的時候,這種強烈的窒息感一度令她絕望。
繁華的主城和灰色鎮的生活天差地别,她需要一樣樣補上,學習。從胸衣的作用到校内公共設施到複雜昂貴的軌道交通,一路被嘲笑着被嫌棄着磕磕絆絆的學過來。她不再是校花,是個不起眼的灰頭土臉笨手笨腳的村鎮姑娘,起早貪黑的在餐館裡洗盤子掃地。
那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去首都音樂廳的夢想簡直是個笑話。第一任男友也是小鎮出身,所以他們才會彼此相依。當她終于畢業找到工作和情感寄托的時候,父母來了一趟,逼她結婚,提出諸多要求。這個小子怕了泥潭——于是他們分手了。
她想搬運屍體一定非常可怕。她想孤兒是不是也有人撫養。她想也許自己對蝰蛇太苛刻了。
艾米想說句柔和點的話,但蝰蛇放開了她,鑽回被子裡,背對着她睡覺了。艾米轉向他寬闊的脊背,聞到荷爾蒙,洗發水和香皂混合的氣息。他每天早晚都要洗浴,如此講究恐怕是過去的烙印影響。他脖頸上有許多疤痕,表明受過不止一次傷,在拙劣的縫合和炎症中留下層層疊疊的痕迹。
她确實對他有偏見,從那些傳聞到他陰晴不定的态度——也許他的乖張隻是為了要像毒蛇般先發制人,以在險惡的環境中讨生活。
幸好這種艾米稱之為“軟弱多餘”的情感和意識一起被困意拖走了,否則第二天她會後悔的想吞掉自己的舌頭。
第二天上午艾米沒有排練,她睡到自然醒。蝰蛇也才坐起來,他恢複了嬉皮笑臉跟她道早安,然後套了衣服出去晨練。早餐是傭人們準備的,水平也很高。艾米琢磨蝰蛇是不是還做過廚房或者男仆,才訓練的好手藝。
管事的女傭過來輕聲跟她說,夫人,床單和被褥已經換過了。
艾米有些詫異,床單沒有髒為什麼要更換,接着她突然明白過來,他們打的那一架把床單扯的亂七八糟,女傭以為他們做了那些事。她尴尬的臉紅了一陣,這下真是跳進德瑪卡遜河也洗不清了。
下午蝰蛇親自開車送她去音樂廳。一路上他沒有說話,恢複了往日的冷淡風度。這時艾米還沒意識到他在憋什麼大招,不過到晚上就揭曉了。
夜場演奏臨近結束,艾米注意到了在觀衆席上的蝰蛇和跟他坐在一起的鲸吉。謝幕的時候,這個流氓趁鲸吉轉身就撅起嘴沖她飛吻。艾米氣的想把小提琴砸他臉上,若不是距離那麼遠。
“艾米!”鲸吉跑來後台出口等她,“琴拉的真好!我早應該來聽你演奏的,蝰蛇說的對。”她歉意但又開心的笑着。她是個太陽般能讓人直接感到溫暖和力量的女孩,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健康的體格和淡藍色挑染雙馬尾放人群中也是極為出挑的。她們親密無間,艾米知道她對感性的事情超級遲鈍,并不像自己那樣需要有人在身邊支持,她能夠獨自專注于目标一直向前奔跑。但是當自己告訴她需要她的時候,她會停下來緊緊拉住自己的手。
鲸吉很忙,艾米不想總是依賴她,但今天見到她來,喜悅的感覺填滿胸腔,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需要朋友的鼓勵。她開始不那麼生蝰蛇的氣,直到他出現并再次改變她的想法。
“路上談,寶貝們。晚了有點冷哦。”蝰蛇走到她們中間,極自然的一手摟住艾米,一手搭住鲸吉的肩膀,迫使她們牽着的手分開,挾她們走向停車場。
“現在你是我的人——質了,寶貝兒。”蝰蛇手臂用力,猛地把艾米圈緊到身邊,幾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說。
鲸吉正鑽上車,沒看到他的醜惡嘴臉。艾米氣的想用琴弓抽他,又不舍得心愛的樂器。到了車上她才知道這個可鄙威脅的本質。
“艾米,蝰蛇邀請我周一過去找你們玩。我們可以一起去附近野餐或者劃船。你爸媽确定出來的時間沒有?我想他們不喜歡見到我。”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