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見那個聲音,是在七月十五的子時,燭火忽滅的瞬間。
那夜風不大,窗紙微顫,我正坐在觀中舊經閣裡抄錄法卷,冷不丁一陣陰影掠過案前的銅鏡。那鏡子已有年頭,銅胎斑駁,平日裡照人模糊得很。可就在燭光熄滅之前,我清楚地看見——鏡子裡的人,眨了下眼。
可我沒動。
是它自己眨的。
一股細密的寒意從脊背升上來,我盯着那面鏡子,幾乎忘了呼吸。哪知下一息,那鏡中之影竟緩緩側過了頭,目光透鏡直視我。
“……顧清禾。”
它喚了我。
低沉,沙啞,像是誰在喉嚨裡捏碎了霜雪,又像是夜雨滴進了棺木。
我心頭一跳,猛地起身,袖口帶翻了案前的燭台。火光熄滅的那一瞬,我聽見鏡子“咔”的一聲,像是裂了。
整個經閣陷入黑暗。
我屏息站立,手心裡全是汗。可再看那鏡子,它又是那副模糊的模樣,連我的影子都沒能映出。
我想,是我看錯了。
可就在我轉身欲離開的一刻,腳下忽然一空。
我竟踏進了一盞燈裡。
四周皆黑,唯有一盞長明不熄的冥燈,漂浮在虛空中央。燈焰如血,搖曳不定,燈下有個模糊的影子,背對我而立,仿佛在等我。
我開口想問“你是誰”,可聲音卻卡在喉間,出不來。
那影子忽然開口了。
他說:
“你不該來。”
我怔在原地,愣是說不出話來。
燈下的影子沒有再看我,他依舊背對着我,仿佛視我如空氣一般。冥燈的火光将他的輪廓勾勒得斑駁不清,偶爾閃爍的燭火使得他形态模糊不清,像是一團浮動的煙霧。
那種聲音,那句“你不該來”,就像來自深淵的低語,繞在我的耳邊,幾乎讓我的神志為之一滞。它不帶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隻有一種令人深感壓迫的、無法言喻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