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負手而立,目光深沉,遠眺紅牆金瓦間被夕陽染透的天際,胸中湧動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這一刻,他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權柄如山嶽般沉重,又如江河般奔湧,湧入他的掌心,彙成一股無可抵擋的力量。
天下雖大,山河雖廣,但在他的眼中,皆不過是棋盤之上,任他翻覆布陣。
然而,就在這份掌控感尚未完全散去時,他忽然瞥見台階下一個纖細的身影。那人站在雪地中,身姿單薄,似乎已在寒風中伫立許久。
蕭臨川微微皺眉,腳步一頓,随即邁步走下台階。
那身影見他走近,仿佛終于等到了什麼,急急迎上前來。然而步履匆忙,雪地濕滑,她腳下一崴,踉跄着險些摔倒,未等站穩,便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蕭臨川下意識地扶住她,低頭一看,卻見白芷披着一件單薄的披風,肩頭落滿了細雪,發絲淩亂,臉頰被凍得蒼白中透着微紅。她整個人輕得像一片雪,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散開。身子微微顫抖,像是寒冷刺骨,更像是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攫住了心神。
蕭臨川眉頭微蹙:“怎麼回事?這樣的冷天,有什麼事怎不讓青禾來傳朕?”
白芷擡起頭看着他,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盈滿了淚水,像被大雪壓彎了枝頭的梨花。她的嘴唇微微顫動,卻似乎連話都說不清楚。
“臨川……”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帶着一絲哽咽和破碎,“不要……不要相信……”
她的手緊緊攥住他的袖子,指尖冰冷僵硬,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依靠。那細弱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隐隐透出青筋,顯得越發瘦弱無助。
淚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滑落,落在雪地裡,化作一抹透明的痕迹。
蕭臨川垂眸看着她,心中微微一滞。他從未見過白芷如此失态,她平日裡溫婉柔順,甚至帶着幾分不染塵埃的清冷,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模樣?
“你别急,朕送你回宮!”他語氣不自覺地放軟,帶着幾分安撫,試圖平息她的慌亂。說罷,他俯身将白芷抱起,懷中的她輕得讓他心裡一沉,仿佛再多一陣風雪,便會将她吹散。
她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卻絲毫不覺。
乾清宮内,暖意融融,安息香的氣息彌漫開來,卻隻讓人覺得不安。
白芷躺在床榻上,眉頭緊鎖,仿佛仍被夢魇纏繞。她時而低聲呢喃,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不要……假的……”,聲音破碎而微弱,卻帶着一種讓人心頭發緊的絕望。
“甯貴人到底是怎麼了?”他轉頭看向方太醫,聲音低沉,隐隐帶着壓抑的怒意。那種不安與煩躁在胸腔裡翻湧,像是随時可能爆發,卻又被他強行壓下。
方太醫連忙俯身行禮,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恭敬答道:“回陛下,甯貴人神思混亂,像是生了魇症,微臣這就去開安神湯給小主服下。”
“還不快去!”蕭臨川冷聲斥道,銳利的目光讓方太醫不敢多言,急急退下。
殿内重歸寂靜,隻剩下白芷的呓語聲斷斷續續地回蕩在耳邊。
蕭臨川站在床榻旁,目光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柔軟了一瞬,似乎是被眼前的白芷拉回了什麼記憶。
初見時,正值江南煙雨季,細雨如絲,氤氲了滿園的春色。她站在一株盛開的梨花樹下,身着一襲素衣,雨霧籠罩中,仿佛一幅潑墨山水畫。微風拂過,她輕輕回眸,眉眼含笑,清雅如蘭,竟讓那滿樹繁花都黯然失色。
後來,他們相知相許,情意漸濃。她是那樣的溫婉,又是那樣的堅定,即便命運多舛,她也未曾退卻。十年光陰,她在深閨之中默默守候,任憑歲月流轉,始終将那一份情誼珍藏心底。終于,她等到了他,也等到了入宮的那一天。
你放心,朕一定會護住你!
蕭臨川腦海中自己的誓言猶在耳畔,腦海中卻突兀地浮現出另一道身影——顧矜。她的笑,她的沉默,甚至她的每一個眼神,都帶着一種讓他無法忽視的力量,像是一根細細的絲線,一點一點将他的意識拉回。
蕭臨川的心猛地一顫,像是被什麼擊中。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想要驅散腦海中顧矜的身影,可那張臉卻越發清晰,甚至蓋過了眼前白芷的模樣。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發涼,意識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你不該如此。你愛的是白芷,一直以來,你的心中隻有白芷。
誰?是誰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