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掩,隻透下一點微弱的冷輝,灑在殿内镂空的窗棂上,勾勒出些許模糊的影子。
殿中靜谧無聲,唯有輕微的火光跳躍聲從一旁的銅爐中傳出,混雜着安息香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裡。
明日封妃要穿的吉服被細細熨燙過,整齊地挂在衣架上。
繡着金鳳的裙擺在燭火下泛着柔和的光,繁複的紋路仿佛活了一般。
顧矜坐在妝鏡前,擡眼盯着那華服看了一會兒,眼神卻有些空洞。
這……是她的嫁衣嗎?
含煙站在她身後,手裡拿着一把雕花的牛角梳,動作輕柔而娴熟,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如同潑墨般順滑的長發。
“娘娘。”銅鏡中映出含煙圓圓的臉蛋,她聲音輕快中帶着幾分笑意,“奴婢記得,去年約莫也是這個時候,奴婢在府裡也是這樣幫您梳着頭發。“
”誰能想到,不過一年時間,娘娘竟然要封妃了。”
顧矜透過那面略顯斑駁的銅鏡,看向着含煙,鏡中的她,眉眼間勾勒出一抹純真無邪的笑靥,仿佛她的世界裡,唯餘主子的悲喜交織,再無塵世間的其他。
“含煙,”顧矜忽然開口,聲音低而緩,像是在試探什麼,“讓你跟着我進宮,束縛在這這四方的天地裡,是委屈你了。”
含煙愣了一下,随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娘娘說什麼呢?奴婢生來就是要跟着娘娘的呀。什麼時候娘娘不要奴婢跟着了,奴婢才教死了好呢。”
她的語氣裡帶着幾分調皮,但卻又透着一股笃定,像是她的生命本就該如此,從未有過其他的可能。
顧矜看向含煙的眼睛,許是銅鏡斑駁,她也看不清,含煙那輕快的聲音裡,有幾分真情,有幾分是代碼的設定?
顧矜聲音更輕了一些:“假如有一天,我沒有說不要你哦,我說假如,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你有機會安排自己的人生,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含煙微微一愣,手上動作不停,道:“嘻嘻,那假如哦,假如奴婢從來沒有見過小姐哦,那奴婢想去鼓樓街做一個梳頭娘子,奴婢上次陪娘娘出宮,見到許多時興的發髻,宮裡都沒有的!“
”等奴婢學成了,再來給娘娘梳頭!“
顧矜輕笑道:”傻姑娘,說不定我到時候是個落魄的乞丐婆,那請的起你這麼好的梳頭娘子。“
含煙道:”小姐胡說!若有什麼來生來世的,奴婢也會一眼認出小姐!“
“到時候,奴婢也會好好照顧小姐,就和今日一樣!”
顧矜斂眉,不再接話,心中卻已明了。
含煙沒有什麼複雜的人設,她隻是一個系統随機分配給NPC的路人小丫鬟,隻能看見顧矜和顧矜相關的一切。
按照劇本的設定,她唯一不可能明白的東西,就是自我。
可如今,她明明已經有了自我的意識,有了自我的期望。
這隻有一種可能,靈動娛樂出于某種考量,竟為所有的NPC開啟了AI智能。
從此,遊戲中的NPC不再是冰冷的數據代碼,他們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審視自己的命運。
隻是,縱然NPC開了AI,也不過能認知自己所處的世界。
白芷說的那番話,卻仿佛是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天機。
她怎會知道這不過是一個虛假的遊戲?
顧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未曾察覺那執梳的手已悄然換了一雙。
直到一隻帶着薄繭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脖頸,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直抵心尖,令她猛然一驚。
“誰!”
她身子一顫,猛地回神,鏡中映出一道玄色的身影。
"别怕。"
耳畔的低語挾着溫熱氣息,顧矜的纖弱身影全然籠在帝王氣息中。
蕭臨川的指腹帶着常年握劍的薄繭,自後頸劃過發絲。
“是朕。”
顧矜的心跳如鼓,方才的驚慌還未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