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啊令妃,"慶甯慢慢松了肩,忽然拖長了音調,像是發現了什麼趣事,"本宮原當你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能得到我求而不得的帝王真心,如今瞧着……"
”你不過也是個深宮裡的可憐蟲罷了。”
顧矜聞言手腕都不曾抖一下:"公主說笑了。"
"您是天家金枝,來日草原鷹飛,自有萬裡長空任翺翔,哪裡會可憐。"
"哪像我們這些籠中雀,離了金絲籠……便活不成了。"
最後一縷茶煙在兩人之間扭曲着消散,漏刻聲将殿内的沉默切割成更細碎的片段。
……
乾清宮内。
一盞青銅龍紋燈懸于案前,燈火映照着蕭臨川冷峻的側顔。
他正埋首于層疊的奏折之中,忽然指節一頓,擡眸看向跪地複命的青禾,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寒意:"你方才說什麼?"
青禾垂首,将顧矜與慶甯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複述。
當說到"這宮裡最不值錢的便是真心,不過和這水一樣,潑出去,總歸會散的。"時,蕭臨川手中的朱筆微微一滞,墨紅色的朱砂在紙上洇開一點暗色。
"陛下,"青禾察覺到君王氣息的微妙變化,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娘娘說這話,或許隻是為了安撫公主殿下。"
蕭臨川冷哼一聲:"朕何曾在意過她的想法?"他将朱筆重重擱在紫檀木筆架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她若能有一個棋子的自覺,倒是正合朕意。"
話音落下,他便重新低頭批閱奏折。
可那些原本熟悉的蠅頭小楷此刻卻如同活了般在紙上跳躍,連帶着心神也隐隐不甯。
他蹙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案幾上的龍紋,耳畔卻不斷回響着那句話——"真情從來都不緊要"。
……
壽康宮内,禮官第三遍催促聲穿透層層錦緞帷幔傳來。
"吉時——已至——"
慶甯拂了拂自己吉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緩緩起身,十二重華服層層疊疊,仿佛要将她纖細的身軀淹沒。
鬓邊的金钗微顫,映着她眼角欲落未落的淚光。
她凝視着顧矜:“顧矜,你說你不過是籠中鳥,可若有人甘願折了羽翼,困在琉璃燈罩裡,任火舌舔舐呢?"
殿外笙箫聲驟然響起,喜樂聲聲,恰好掩住了她話尾的一絲哽咽。
顧矜道:“折翼之鳥從未見過藍天,便隻知忍痛度日,公主日後曾立于雲端,便不會後悔脫離這片小小的琉璃天。”
慶甯忽而扯出一抹凄涼的笑,纖細的指尖輕撫過發間那支鑲嵌東珠的金钗——那是她及笄那年,蕭臨川親手為她簪上的賀禮。
"罷了,原是我癡妄。"
"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
話音未落,她蓦地抽出金钗,狠狠擲向地面。
珠玉迸濺的脆響中,鸾首斷作兩截,一顆東珠滾到顧矜裙邊,沾了香灰。
慶甯望着那斷钗,眼中的最後一絲柔情也消散殆盡:"從今往後,我隻是高家女,與蕭家,再無關系。"
顧矜望着慶甯眼角那一抹嫣紅,心頭也泛起苦意,她深吸一口氣,道:"公主,日後天高雲闊,再不會有今日煩憂。"
慶甯擡手擦去眼角的淚痕,朱砂染紅的指尖在眼角輕輕一抹。
往前幾步,忽而,她像是想起什麼,轉身看向顧矜,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
"令妃,"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本宮不喜你,但承稷是皇家血脈,你要當心......"
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從慶甯口中吐出。
這句話如同一記驚雷,在顧矜耳邊炸響。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手指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