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牆坐下去,這才在這漫長而烏七八糟地一天瀕臨結束的時候,後知後覺品出來了幾分疲憊。
在2023年,她已經度過了相當疲憊的一整天。
早上七點,天剛擦亮,她就踏上了回安市的車,回到安市之後馬不停蹄地跑了幾家酒店的面試,連家都沒時間回,也沒空和家裡人聯系。
幾個神經病男hr卡着她從邺城某酒店離職的信息不放,要死要活地非要問出來一個所以然,似乎她這連年終獎都沒撐到的離職背後一定有不可言說的隐情,這隐情一定能幫他們判斷眼前這個人好不好被掌控。
這有什麼好問的?
根本不需要什麼内幕來逼她離職,邺城的房價,物價,邺城的交際圈,邺城的一切,都不是她可以肖想的,她這樣毫無人脈也沒有資源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在邺城做出來一番管理上事業。
她讀管理,本身就不是為了留在邺城,可最後卻被迫留在邺城一年,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得了赦免,回到安市,可能進的除了兩個大超市,也隻剩下這幾個酒店了。
她的目的一定要隐藏到最後,才能真正實現。
可最後也沒有實現,她精疲力竭,臨死前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蘇葉,那時她還慶幸至少在最後見到了這個人,可現在看來……不知道是臨死的幻想,還是穿越的後遺症。
蘇葉怎麼可能抛下公司裡的事情,到她家附近的公交車站台等她。
越程琦想着,有些脫力地抱住自己的腿。
1998年啊,太早了,真的太早了。
她來到這裡,太亂了,沒有任何整理情況進行思考的時間,從濰安路到市醫院有兩公裡,從市醫院回來又是兩公裡,就這一個下午她又靠自己的腿足足走了四公裡,還帶着一個傷員。
而現在,她又要拖着這個疲憊而沉重的身體,思考眼下的情況。
她莫名有些怨,怨越雯鳳咬死了不許她回來,回來也不許去萬客佳工作,怨蘇葉最後竟然扯了那麼拙劣的謊言,隻為了不讓她去找她,怨老天不聲不響将她抛到這裡……
抛到一個,她真的人生地不熟的時代。
她對98年唯一的認知是那年那場席卷很多地方的大洪水,也是在後來短視頻軟件上看到的。
98年,互聯網才剛剛登上曆史舞台不久,經濟還沒有開始騰飛,像安市這樣的偏僻地方甚至還有着這樣大片大片的磚瓦平房。
98年,發行的還是第四代人民币和一代身份證,有手機的人不多,信息交流還很慢,也很難。
98年的蘇葉懵懂,有些莽撞到可愛,是個初出茅廬的小朋友,剛剛開始做生意。不知道那個一直模仿她的王茗茗這會兒在哪兒,越程琦真的很讨厭這個人。
98年,她的媽媽還沒有調來安市,這會兒應該在慶市,剛剛進入市場監管系統做文員。
至于她爹,笑死,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那個爹98年在哪兒,應該也在慶市,畢竟她的父母是彼此的初戀,從大學開始就是一對兒了。
越程琦幹脆将整個人都埋進了腿間。
一個人待着,才敢偷偷掉兩滴淚,滑進牛仔褲裡,加重了些顔色,顯出一些殊異來。
2023年10月18,她穿過來的時候,也才22歲。
為什麼要讓22歲的人面對這麼大的挑戰啊。
她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應該向着哪個方向努力?
她還能回到2023年嗎,回去,是不是等于死亡?
可在這裡,除了蘇葉,她幾乎一個人都不認識,現在的蘇葉她也算不上熟悉,她學過的東西也幾乎沒有任何用處,隻有一些以前從蘇葉那裡學來的經商手段……可她連本金都沒有。
越程琦眨了眨眼,又擠掉兩滴顫顫巍巍的淚。
先試着活下去吧。
*
林萬佳燒着爐子,架上去一口鐵鍋,待菜入鍋了滋啦作響,才朝另一個院子努努嘴,将話題拐到了另個陌生人的身上,“她,你就這樣留下來了?以前福利院的朋友?感覺腦子不大好使。”
正蹲在地上拿着鐵勺給土豆削皮的人怔了一瞬——她一個人慣了,還不太适應和其他人一起被提起來,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撿了個人回來,嘿嘿一笑,“她啊,她很好的,和我一起剛好幫我分擔房租嘛。”
林萬佳白了她一眼,“少來,我一個月就收你三十,鬼精鬼精的小家夥,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就能掙這麼多!”
“萬佳姐是誰啊,那可是一個人能把三個鋪子經營得紅紅火火的人,那當然對小妹我這點生意了然于胸的啦。”蘇葉說着,拖着左腿踉踉跄跄地走到案台邊,提刀切土豆,“但那也是生意好的時候,你看這接下來,我這腿不行,車子也壞了,至少得好幾天不能走街串巷了,還得養我們兩個人……”
林萬佳撒了些鹽粒子,輕笑一聲,“合着在這兒等我呢?想延期交房租是吧,行啊。”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覺得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