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卷着院子裡的樹葉滾了兩滾,淅淅索索的聲音默了一瞬。
蘇葉像是沒反應過來她的話,撓了撓頭,原地轉了幾圈,道:“這個很重要嗎?你今天問我第三遍了。”
越程琦皺眉,“第二遍。”
“這重要嗎??”
“這不重要,我喜不喜歡她也不重要啊。”蘇葉摸着下巴,湊過來,仰頭看她,從左看到右,逡巡一圈,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想和她搭夥兒幹啊?你放心,不會影響咱倆分賬的。”
“嘶……算了,我也不缺這一個人,你不喜歡咱們就不要了,開心一點啦。”
少女蔥白的手指布滿了日經月累的痕迹,繭子不算薄,落在越程琦的兩個嘴角,微微向上一拉。
她燦爛一笑,“是不是啊,大、越、歡?”
“……”大越歡是什麼稱呼啊!
越程琦哭笑不得,輕輕按上落在嘴角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指尖那些因為風吹雨打而生出來的倒刺,指腹的繭子磨着她的嘴角,觸感有些明顯。
可少女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甚至沒有看到她一瞬的低沉,隻仰着頭看她,帶着燦爛而盛大的笑容。
越程琦想,她要做的,不應該是守護這個笑容嗎?
她怎麼……她到底在想什麼,又在猶豫什麼。
好不容易有一次改變過去的機會……一定要撮合嗎?一定要變得更好嗎?
齊聲憑什麼。
越程琦輕問:“我不喜歡,就真的可以不合作嗎?”
“你怎麼這麼擰巴?咱倆啥關系,咱倆都一個屋子裡睡過了,她算什麼,對不?”
“……”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太糙了。
不過,是了,現在選擇權在她手裡了。
也許,隻消得她一句話,她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比如讓那個人絕對不可以再出現在蘇葉的人生裡,從一開始就阻斷這段痛苦的發展,放蘇葉自由,至少是她認為的自由。
要嗎?
越程琦忽然想到了她高二時的那個初春,她剛開學越雯鳳就出差了,蘇葉攬下了照顧她的任務。
其實也不太需要照顧,外賣雖然還不算流行,但她自己會做飯,家裡也有很多速食,蘇葉要做的也隻有接送她上下學,以及早上和中午打電話喊她起床,僅此而已。
所以,那天,是個晚上,有煙花的晚上。
這個死爹學校,偏僻到周圍都是荒地就算了,年還沒過完就開學,這簡直是……!
越程琦含着怨氣,雙手插兜走出校門,校門口有人在賣玫瑰花,不遠處還有人在荒地裡放煙花,嬉笑打鬧聲不絕如縷,同學生這邊的幽怨凄清對比極其鮮明。
她走到路邊,這才看到倚靠在車旁,等着接她的蘇葉。
她快走了幾步,想過去打趣蘇葉,想說蘇總現在好歹是安市的名人,怎麼這樣赤果果地站在路邊等她,連口罩都不帶一個呢?
她遠遠地喊了一聲姨姨,但蘇葉沒有偏頭看她,她這才察覺到了幾分異常,走進後發覺,女人在發呆。
準确來說,是盯着遠方正在緩緩爬升的煙花發呆。
越程琦還記得蘇葉那天穿的是什麼——卡其色的長風衣罩在黑色高領毛衣外,腰帶在腰間松松綁了一道,墨色長發披散着落在腦後,快要到腰上。
她雙手插兜,看着煙花出神,直到炸開漫天的五彩缤紛,在她臉上映出一片彩光,彩光之中,似有水痕,若隐若現。
人群在歡呼,所有人都忙着慶祝,忙着拍照,隻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用自己的眼睛記錄這一切,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看着另一個人。
在想,她在想什麼呢?她在哭什麼呢?她是不是,又想到了那位隻聞其人,卻從未得見的姨姨了呢。
那時候,越程琦才想起來,那天是元宵節不假,那天也是情人節。那天本該是雙節同慶的好日子,可她眼前這個人卻這麼孤寂,孤寂到,她都有點想抱抱她。
最終還是沒有抱,她沒有挑破這件事,而是裝作自己出來晚了,等到煙花炸的差不多了才從電線杆子後面轉出來,慢吞吞地走到蘇葉面前,腦袋頂着跌進她懷裡,吐槽着破學校今天又做了什麼惹人嫌的事情。
因為她挑破了也沒有用,那時候的她什麼也改變不了,挑破這件事蘇葉也不會和她講更多,因為那都是大人之間的事情,她沒有資格摻和,也不能摻和,摻和了也是沒用的。
可現在不一樣,她也是大人,她可以摻和,甚至她的影響力大到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阻斷後面的一切,如果她再自私一點,她甚至可以哄騙着這個人,慢慢靠近她,愛上她。
因為她知道很多過去,知道怎麼讓蘇葉動心。
這裡是1998年,沒有那些束縛和規訓,她很自由。
所以,要嗎?
要把每一個有可能是那個人的人,都拒之門外,甯錯殺不放過地改變蘇葉的過去,改變蘇葉的命運嗎?
越程琦的心底,一個小人笑着叉腰站起,蔑視地看着她,冷冷問:“要不要啊,從2023年回來的越程琦,或者說,她很信任的越歡?”
“……”要嗎?
這些糾結幾乎就發生在一瞬,因為下一瞬,越程琦對上了那雙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睛裡閃動的,是少年人還帶些許稚氣與勇氣的光芒。
答案很明顯了。
她笑了笑,摘下那人按在她嘴角的手,輕輕摩挲了下指尖,低沉了聲音道:“我挺喜歡她的,合作吧,她這麼厲害,生意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差點忘了,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