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滿是血腥味,空中的月亮長了一圈毛邊,暗淡無光,雲層厚厚一層,像是屍首腐爛之後長出的斑。
這個地方光線昏暗,卻不像梼杌洞穴裡面那樣無法視物,反倒十分容易觀察,周邊的景物十足清晰地映入了喬悄眼中。
遍地是丢棄的斷劍,經年的風吹日曬,劍身早已鏽迹斑斑,一個又一個被腐蝕出的窟窿像是枯骨空洞的眼睛。
盔甲七零八落地散落,依稀可見暗色的血迹,這些血并不像斷劍一樣,消弭于歲月之中,反倒是像剛濺上,似乎剛剛還在盔甲上流動。
喬悄第一時間檢查梼杌的情況,發現惡妖仍然昏迷。
她擡頭環顧四周,滿地都是戰鬥過後的痕迹,卻沒有任何枯骨屍首。
這裡就是古戰場嗎?
把她帶進來的令牌門呢?
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倏然吹過,這裡的盔甲發出“嗚嗚”的聲音,活像是有仍存于世的冤魂,為自己一生的不平叫屈。
“嗚嗚——”
風還在吹。
冷意逐漸蔓延了上來,四面八方出現了一縷縷惡意與殺機。
并不同于與惡妖們相處時單純的修為差距帶來的壓迫,這些突然出現的惡意粘稠又冰冷,殘忍又麻木,風聲更加刺耳,像是在用“嗚”聲傳遞着替死鬼來了的訊息。
喬悄調動仙器,将昏迷不醒的梼杌送了進去,自己卻沒有跟随着一同躲避。
她不可能一輩子待在萬藏仙器裡面,要想從這裡出去,弄清楚那枚信物令牌異常的原因,就必須留在外面,直面危險。
危險與機遇往往并存,要是這裡真的是古戰場,她說不準還能努努力争奪一下古戰場傳承。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隻有西北方向隐隐約約可以看到篝火。
喬悄繞開地上的殘鐵,以防觸發什麼陣法和詛咒,向西北方向走了幾步。
“嗚嗚——”
身後卻傳來聲音。背後有東西!出現得太過突然,就像是憑空浮現出來的一樣!
喬悄的神識沒有放出。
修仙界裡修士們的神識很脆弱,直到元嬰之後才有增強神識防禦能力的方法。而在此之前,倘若莽撞地将神識直接露在敵人的攻擊之中,輕則神識震蕩受損,重則識海破碎,變成傻子。
轉身已經來不及了,反而會耽誤防禦的時機。喬悄借着直覺,反手持劍,徑直插入左後方,劍鋒銳利,一往無前!
這一劍恰如其分,沒有落空!
劍尖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上劃過,外表很堅硬,嗞的一聲,聲音震耳,喬悄沒忍住懷疑是不是劃出來了火花。
這就是摩擦生熱,她順腦想道。
劍招沒有停,冷厲的劍身繼續試探對方的薄弱點。
找到了!喬悄調動靈力,向試探出的弱點集中攻擊,數道劍氣在将劍插入背後東西的那一刻迅速迸發。
後面的東西痛呼一聲:“劍下留牌!人修你沒有認出來我嗎?!”
喬悄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轉身。
她當然認出來了,打的就是這個令牌。
早在那個後來的“嗚嗚”聲響起時,喬悄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哪裡有風聲是掐着嗓子的,甚至還夾雜着銅鐵經過敲打之後發出的震顫聲。
不過這個詭異的令牌門實力實在是不可小觑,她釋放出的劍氣可沒有摻雜半點水分,經過之前和天驕們的切磋,這一劍下去,起碼能傷到一個金丹後期。
可是此刻的令牌……
喬悄的目光停留在變成門的戰場信物上。
不同于之前僅巴掌大小的古樸令牌外表,變成門之後的令牌足足有兩個梼杌人形那麼大,似乎是曾經被鎖鍊封住的門縫敞開着,裡面卻又是一道門。
适才喬悄找到的薄弱點是在令牌的門與門框銜接的地方,按照現代的話來講,就是轉軸的地方。
按理說,她那一件釋放出的劍氣可是實打實地在門内迸發,哪怕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門的表面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嶄新如初,沒有任何劃痕。
再聯想到之前令牌攔截了即将傳送進空間仙器裡的一人一妖,喬悄可以推斷,這個看上去生了靈智的戰場信物至少有化神期,隻有元嬰以上才能掌握類似于空間法則的神通,而能在仙器的空間法則之下更勝一籌,令牌可能不止化神……甚至有可能是大乘!
見到她在打量,令牌門忍不住又站直了一些。
雖然吧,沒有決定好要不要留下這個人修,也沒有想到口口人修者裡面到底填什麼。
但是,不妨礙祂現在站直。
門,不就是需要站直嗎?令牌如是想到,瞬間又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喬悄沉默,原本還是正常大小的門,莫名其妙變得足足有兩層樓高。
不是很理解為什麼原本一塊巴掌大的令牌可以如此之高。這不符合質量守恒定律啊,物理學難道不存在了嗎?
“你究竟是什麼?你有什麼目的?”喬悄微微仰頭,嘗試找到這個門的眼睛位置。
令牌門上的鐵鍊哐哐作響,“你問什麼我就得答什麼嗎?”
見喬悄不語,令牌門又狀似不經意地嘗試繼續開啟話題,“你是要去西北方嗎?我勸你不要去。”
喬悄沒有接話,丢了一個探測的法訣,确認沒有危險之後,用劍挑起了一個沾着血迹的頭盔。
她保持緘默,心中總結,信物擁有了神智,還能正常對話,邏輯清晰,看樣子誕生的歲月不小。
令牌門沒有等到回答,再次不經意地挺着一層樓高的門檻,兩層樓高的身軀跟在喬悄身後,不斷地拉近距離,哈哈,這下你就會怕了吧。
祂很是漫不經心地開口……開門,咣啷咣啷的聲音響起:“好吧,我有時候也是會回答一些問題的。”語氣似乎很随意,滿不在乎一樣。
喬悄詭異地從一扇門的聲音中聽出了語氣。修仙界果然物種豐富。
她并不打算立刻發問,在心裡再次總結,令牌總是想吸引人的關注。
手上的動作不停,繼續挑起頭盔查看。卻從來沒有動過那些殘劍。
令牌門見喬悄不搭話,繼續找話題,“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喬悄瞥了一眼身後的二層小樓房。
大概摸清了這個令牌的脾性,喬悄才緩緩開口,确保對方的耐心已經耗盡,沒有精力編織瞎話耍人,也八成會為了能多玩弄她一會,回答她這次的提問。
“你帶我來修仙界的古戰場做什麼?”
令牌擡了擡門檻,避開腳下的殘劍,“帶你來的原因我可以告訴你,不過嘛……”
喬悄沒有出聲,沒有表情波動,似乎根本不在意。
令牌耐不住這可怕的沉默,不過呢?這個人修怎麼就能忍住不問“不過呢”?
“不過嘛,我需要麻煩你幫我做一件事。你放心,給我做事,你該得到的……”
令牌還沒來得及繼續,二層小樓房般的身軀就創到了一個東西。低下門檻看了一眼,随後停住了。
喬悄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消失了,二層大門行走帶起的震耳聲音陷入了停滞,好像倏然被冷凍了起來。
一股不詳的預感浮現。
喬悄緩緩轉身。
像一堵牆一樣的大門被一柄殘劍阻礙了去路,殘劍的劍柄埋藏在深紅色的地下,殘破枯朽的劍身紮在了令牌門上。
一縷又一縷黑色的霧氣浮現,在空中變幻,最後凝結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虛影,這些虛影看上去有人的模樣,卻要比人更加猙獰,缺少着各種各樣的器官。
但是這些形态各異的鬼都有一個共同點——
祂們眼睛無一例外地睜開,迷蒙卻又嗜血的目光瞬間落在了喬悄身上。
好香啊。
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
好餓好餓好餓。
好想活……吃了人,就能活了!
“讓我先吃……”
“我先睜開眼睛的!讓我先來!”
“都給我閉嘴,是我故意讓這個弱智門撞到仙劍的,我功勞最大,讓我先吃!”
“……”
古怪又邏輯清晰的對話響起,紛亂的雜音充斥着這片原本寂靜十足的地方。
鬼影重重,自從一個從殘劍中冒出來之後,其他的鬼影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一個接着一個地湧現了出來。
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了喬悄面前。
像是一群墓碑在朝着一個即将死去的人聚攏。
而這些墓碑無一例外地在說——
唯一的活人,你該死啦。
葬身在我的腹中吧!
一隻鬼魂的雙眸中沒有眼白,漆黑一片,瘆人的目光緊緊盯着喬悄,不管不顧地就趴上前,好大快朵頤,品嘗闊别已久的人類。
“是我的!”另一個鬼魂不忿地叫嚷,憤然咬了這個不知禮數,企圖霸占整個食物的鬼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