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魚忽然感覺少年動了一下,擡眼看去,她看到裴鬥初揚起頭,在被居民樓擠得狹窄的過道裡,在交纏的電線後……
“你在看什麼?”
“月亮。”
月亮一下一下的,在他們的眼裡,出現又消失。
半晌。
“到了。”裴鬥初一隻腳撐在地上,一邊回頭對喬魚說。有自行車後,他直接騎進小區将喬魚送到了家樓下,因為關系也更熟了嘛,便怎麼喜歡怎麼來。
喬魚下了車,站在原地對少年揮揮手,眼着少年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過道裡,她輕歎了一口不舍,揪住書包兩邊的帶子上了樓。
鑰匙剛插進鎖孔,門就開了。喬魚吓了一跳,看見她媽站在門縫後。
喬魚喊了聲,“媽。”
蔡翠萍推開門,臉色并不好看,她問,“怎麼這麼晚?”
喬魚低着頭看自己靠攏在一起的腳尖,“給新同學讀卷子去了,他不是不認字嘛。”
蔡翠萍皺了皺眉頭,“我都後悔出這主意了,幹脆明天就跟班主任說去。别到時候推薦信沒要到,還因為耽誤休息影響了學習。”蔡翠萍說。
喬魚急了,說,“不會的!李華老師不是答應了嗎,别人想搶這機會都沒搶着,再說黃阿姨的兒子不就差封推薦信才被同分的人刷下去,沒考上北南大學嗎?”
蔡翠萍在心裡盤算了一番,勉強退了一步,她道,“還是得看你這次期中考的表現,要是掉了名次,我馬上聯系班主任換人。”說完又看喬魚傻站門外沒進來,蔡翠萍瞪了她一眼,“傻站幹嘛,還不進門?”
“哦……”喬魚佝着背,從她媽讓開的縫裡擠進門。
換鞋的時候,蔡翠萍幫她把書包脫下來,拿在手裡。
喬魚穿上拖鞋,發現玄關上多了一樣東西,是北南大學的招生海報。
她指着海報,問,“媽,你怎麼連這都貼上了?”
蔡翠萍一臉得意,“時刻提醒你,别忘了我們的目标。”
“……”
喬魚卻有些呼吸不上來,借口去洗漱,從客廳走進房的一路,她發現凡是能挂的地方都被蔡翠萍挂上了北南大學的招生海報,最誇張的是喬魚的房間,連她房間的牆上全被海報貼滿了。
這還是她的房間嗎?
她站在門口,半天不肯進去。
蔡翠英推了她一把,“還不拿衣服去洗澡,我水都給你燒好了。”
喬魚艱難地挪步,走去衣櫃前拿出睡衣,然後飛快地跑進洗手間。
蔡翠英聽見哐地一聲響,吓了一跳,沖着洗手間喊道,“這麼大力,門都要給你摔壞了!一整天莽莽撞撞地也不知道你在幹嘛,這心思能好好放在學習上嗎?”
回應她的是洗手間唰唰水聲。
淋浴的水簾隔開外面紛雜的世界。如果這真是孫悟空的水簾洞就好了,喬魚想,她好想躲進簾洞裡肆意地做自己,可她必須忍耐,她不能刺激蔡翠萍,她知道蔡翠萍喪夫後有多不容易。
在蔡翠英第三次拍打洗手間的門時,喬魚終于走了出來。
“洗個澡也不知道要費多少水,水費不是錢呐?”
蔡翠英坐在客廳,對着剛洗完澡的喬魚一頓數落。
喬魚沒有回嘴。她取下頭上的帕子,濕發披肩,蔡翠英招呼她,“過來,媽給你吹頭發。”
喬魚在蔡翠英旁邊坐下。蔡翠英開了吹風機最小檔的風幫喬魚吹頭發,這個過程喬魚沒說話,蔡翠萍也沒張口。
在這久違的沉默,母女的溫情似乎才得以保存。
頭發差不多吹幹了。
蔡翠萍拍拍喬魚的頭,說,“來吧,該幹活了,幹完就去睡。”
喬魚努力地深呼吸,想降低自己此刻窒溺的感受。
“想象自己在北南大學的圖書館……”
“說,我是北南大學計算機系新生喬魚……”
又是那一套老舊陳詞,喬魚被它囚禁在黑色的空間裡,也許是離筆越來越近,她越發難以耐受此刻的感受,身體卻習慣了這樣的對待,她的嘴越順,心就越堵,越念越難過,就在她将受不住時,腦海裡突然閃進裴鬥初的模樣。
很快就是第二天了,能見到他就好。
她這樣想,感到了些許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