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夏天蚊蟲多,尤其是養了植物的院子。
許願腳上已經起了好幾個包,蚊子還嗡嗡地在耳邊盤旋,他終于忍無可忍,踩着拖鞋去隔壁借蚊香。
敲門的時候,力道可能有點沒控制好,敲得有點重。
沒過多久,門内就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又急又快,像隻被驚到的小動物慌慌張張跑來。
門猛地拉開,楊柳站在門口,頭發松松地紮着,額前幾縷碎發翹起,她剛剛窩在沙發上打盹被吵醒。她眯着眼看他,語氣不太友善,“幹嘛?”
“借蚊香。”他簡短道。
經過這麼多天時間,他到這裡來借東西已經很自然了。
楊柳啧了一聲,卻很快轉身進屋。
腳步聲依舊很重,地闆被她踩得咚咚響,像是故意在抗議他的打擾。
沒過多久,她拿着蚊香片回來,塞進他手裡,“用完别還了。”
他剛要道謝,姥姥的聲音從裡屋傳來,“小許啊,等等!”
許願聽見了,就乖乖的站在原地沒動。
老太太笑眯眯地走出來,手上拎着一小袋肉脯,硬塞給他,“自家曬的,不鹹,當零嘴吃。”
許願一點也沒推辭,接了過來,“謝謝。”
楊柳悠閑地抱臂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從之前局促不安到現在毫不推辭的樣子,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看什麼有趣的事。
他感覺到什麼,瞥了她一眼,她立刻收斂笑意,擺出一副“趕緊走”的表情。
許願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她關門的聲音。
“砰”的一聲,依舊很重。
——
今天下雨了。
這是許願來到這個城市,見到的第一場雨。
之前每天早上睡醒一睜眼,還沒出房間呢,就知道今天的天氣怎麼樣了。還是一如既往地熱。
出門都是頂着烈日求生。
許願站在屋檐下,幾分鐘後看着這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默默将自己轉移到了屋内。
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手裡拿起一本沒看完的書,耳邊是窗外漸大的雨聲。
雨點砸在院子裡的芭蕉葉上,噼啪作響,節奏淩亂卻又莫名熟悉。
這一陣雨水拍打植物葉片的聲音,啪嗒啪嗒不停歇,無端讓他想起那天女孩的腳步聲。
不溫柔也不輕緩,像隻橫沖直撞的小貓。
他低頭看了看桌上那袋還沒吃完的肉脯,又想起她站在門口時微微翹起的嘴角。
又有點像隻被吵醒後不太高興、卻又忍不住偷看人的小貓。
十分鐘過去,他發現自己居然隻看了兩頁書。
許願輕輕啧了一聲,把書合上。
來柳城也有段日子了,除了每天給自己定時發慰問消息的項凱,和偶爾從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關心一句的許予白,到現在,已經沒什麼人煩他了。就連他爸,也是一開始發了幾句“威脅”的消息之後就斷了聯系。
果然,脫離了原本的那個環境,他根本就不需要為那麼多事情擔心。
也不用怕自己會影響到什麼。
看不下書,幹脆出去繼續看雨。
他靠着門框,盯着院子裡那株植物,暴雨如注,整棵葉子被打的直不起腰,或許要到等到暴雨停下,它才能重新煥發生機。
不過,他看了看手機裡的天氣預報,又看了看天。
這個天色,恐怕要下到半夜才能停下了。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聲響填滿了整個巷子,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泡軟。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哎!嬸兒!下這麼大的雨,你送什麼傘啊,也不怕去的路上把腰扭了,小柳那麼大一個孩子,還能被雨淋着啊?”
“什麼?你說她傻?你是在逗我玩吧,她要是傻那整條街就沒有聰明孩子了,我家小軍前天還嚷着不敢和小柳一起玩了。……哎你怎麼勸不住呢。”
說話的是一條街上的鄰居張阿姨,平時在菜市場賣菜。她下午過來找姥姥送些蔬菜種子,既然過來了又免不得聊一會吃點瓜子,聊着聊着,天就下起了雨。
她本來想等雨小了回去,誰知道等了半小時,就越下越大,這會兒又聽見老人家要去給孫女送傘。
她拽着姥姥的胳膊,看着外面傾盆的暴雨,心都打顫。
姥姥平時就倔,這會兒更倔,一邊拿黑傘一邊唠叨,“那怎麼辦?她平時也不這麼晚回家,總不能這雨不停,就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吧,女孩子怎麼能在外面過夜呢,不安全不安全。”
“您這腿還疼着呢,淋不得雨。再說了,這雨大路滑的,您要是摔一跤可怎麼得了?”
張阿姨覺得棘手,她想着再不攔還真有可能出事,剛想一咬牙說要不我去送算了。
兩人正争執不下,這時候,門口一個人打着傘沖進來,她吓了一跳,“誰啊!”
來的時候以為說句話就走,院門也沒關,就那麼敞着,這一下子從雨裡沖進來一個人,她還以為是哪個避雨的。
下一秒,就看見從傘裡面漏出的一張臉。
許願站在雨裡,衣服下擺被雨水打濕,少年身影清瘦。他的睫毛上還沾着水珠,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黑亮,襯得那張臉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雨滴從少年白淨的額頭上滑落,往上看,沾濕的額發淩亂的壓住了眉骨,下颚也挂了幾滴水珠。
少年臉上沒什麼表情,注視着她們,“姥姥,我去吧。”
他這樣說着,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姥姥和張阿姨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