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
果然,在留下那一道月光後,大地震顫了片刻,從柳城中心處傳來了一道憤怒地聲音。
似乎在說:該死的月亮!
那個聲音:“等等……不是月亮幹的……”
神木已經陷入了暴怒之中,根本無暇聽這辯解,直接“咔嚓”一聲,将這聒噪的聲音卻掐滅了。
在聲音消失後,眼前的世界恢複了正常。
暮色四合。
無數條柳枝從上空垂下,點點熒光閃爍,猶如漫天星辰,美輪美奂。
江離垂眸看着纏繞在手指間的柳枝,鬼使神差的,摘下了一片柳葉覆蓋在了眼皮上。
柳葉清涼,化作了一縷綠光鑽入了眼瞳中。
再次睜眼,眼前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原本錯落有緻的宅院變得陳舊髒亂,青石闆被拱了起來,粗壯的樹根在四處地遊走着,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将要破土而出。
一轉頭。
哪裡還有什麼柳木搭成的轎子?那是用無數條四肢組成的,四肢被折成一個不可思議地角度,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窗外,原本仙境一般的畫卷,也變成了煉獄。
柳枝垂下,上面吊着一具具風幹了的屍體,在半空中搖晃着。方才看見的熒光,也隻是屍體睜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下方。
江離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走了出去。
參天的神木再一次出現在了視野中。
神木枝幹漆黑,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侵蝕着它,隻有頂端還留着一抹翠綠。
看樣子,等到神木完全被侵蝕,就是祭祀典禮開啟之時。
江離眼睫一眨,上面貼着的柳葉掉了下來,一切斑駁陸離的景象消失不見,好像隻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噩夢。
他似有所感,取出了懷中的那張告示。
告示展開,下方又逐漸浮現了一行淩亂的字迹。
八,你可以向綠衣人求助,一旦他們出現供奉神明的行為,請假裝看不見并且快速走開,不要接受他們的邀請……
後面的字迹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在落筆之後,又很快地被抹除。
似乎是有兩股力量在争執着。
上面的墨迹微微扭曲。
随後,冒出了另一種筆迹,娟秀清麗,筆鋒柔軟婉轉。
……你可以加入他們,也可以拿走供奉着的柳枝,但切記,這一切都要在月亮的注視下。
江離慢慢地擡起了下颌。
天邊,一輪明月皎潔。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①
月光凝望着,女人的聲音溫柔:“你做的很好。”
江離心中了然。
柳城裡的兩股勢力旗鼓相當,誰也不能奈何誰。這時候,如果有人能削弱神木的力量,那麼月亮很樂意幫忙遮掩。
月光蕩漾,柔聲命令道:“把柳枝給我。”
江離恍惚了一會兒,伸手将柳枝遞了出去。
柳枝騰空而起,直直落入了月亮的面前。
月亮裡,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将柳枝收入其中。
“你做的很好。”月亮再次誇贊道,“接下來,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完成。”
月亮并沒有懷疑江離的意圖。
畢竟江離看起來實在是太過于溫順虔誠了,任憑誰來,都不能比他更像是一個完美的信徒。
江離目光迷離:“隻要能幫助月亮,不管是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月亮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主動降下了一束光芒。
光芒籠罩在了江離的身上,猶如一道琉璃般的輕紗。
随後,耳邊傳來了一道輕柔的嗓音:“慶典将在明天傍晚舉行,你去參加慶典。”
江離茫然:“什麼……都不用做嗎?”
月亮:“是,什麼都不用做。”
聲音落下,月光退散。
四周又陷入了昏暗之中。
過了片刻,江離的雙眼恢複了清明。
他輕哼了一聲,笑意狡黠:“蠢貨。”
隻見袖口探出一點綠意,又是一條柳枝出現在他的手中。
方才給月亮的,是他随手折下來的,而現在手中的這條柳枝,才是被綠衣人供奉着的。
他撚着柳枝晃動了一圈,收入了懷中,再一擡手,一輪皎皎月光跳躍在了指尖,月華流轉,明淨冷清。
他終于知道,機緣在哪裡了。
……
于此同時。
沈霁雲在月色籠罩下,一路向前疾行。
這是一片荒蕪孤寂的空間。
上空高高挂着一輪圓月,而前方,紮根着一顆茂盛參天的柳樹。
月亮與柳樹似乎是一種共依共存的關系。
它們互相倚靠,互相吞噬着彼此的力量,誰也不能離開誰。
沈霁雲的目光銳利,直直望着前方的柳樹。
柳樹虬枝盤曲,底下埋着無數蒼白的屍骨。
這是一切災禍的根源,隻要鏟除了異變的柳樹神木,柳城就會恢複正常。
但奇怪的,明明月亮敵視着柳樹,卻又不讓别人接近,灑下無數道月光,讓空間扭曲了起來,阻礙着來人的腳步。
沈霁雲的眉頭一擰。
這點花招,本應該奈何不了他。
可是這片領域實在是太脆弱了,而他的劍氣又淩利非常,一不小心就會使得整片天地都分崩離析。
投鼠忌器。
他隻能壓制住自己的劍意,不露一絲鋒芒。
足間一點,白衣翩然。
身側的景色在不停地後退。
等到靠近柳樹,不過是時間問題。
月亮發現了這一點,輕輕晃動,企圖幹擾沈霁雲。
“你……你的道心不穩。”
沈霁雲的腳步一頓。
月亮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你的心動了。”
……
一直到第二日,沈霁雲都沒有再出現。
江離也不着急,見到綠衣人的隊伍,再一次混入了其中。
大概是因為柳枝不見了,綠衣人們的神情萎靡,隊伍裡的人也有一部分不見了。在城門口等待了片刻後,他們擡着轎子出來了。
轎子上重新放上了一條柳枝。
但這條柳枝比昨天的幹瘦了不少,葉子邊緣泛黃,像是生命力不足。
綠衣人從江離的身邊走過,似乎認出了他,兇惡地瞪了一眼,但奇怪的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任由江離一直在隊伍裡。
江離神情不變,繼續跟着綠衣人走。
今天綠衣人在繞城一圈後,沒有再回到城主府,而是走向了另外一條偏僻的小路。
小路狹窄,越往裡走,四周就越是陰森。
一路向上。
神木參天而起,一眼望不見邊。
它的根部盤踞,樹皮皲裂,暗紅的痕迹流淌,如同斑駁的血迹。
再一看,它的四周綁着一道道的人影,是這次祭祀典禮中獻給神木的貢品。
江離目光一掃,微微錯愕。
他看見了一個本不應該在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