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

分神的後果是，他一時間沒有發現躲在矽石柱後的機甲正悄悄地将炮筒對準自己。

亞綸驚呼一聲，将藍濡的注意力迅速拉回。

但還沒等他閃身躲過，那邊的黑色機甲反應比他還要快，沉重的玄鐵鋼劍瞬間出鞘，一劍将機甲劈成兩半。

亞綸實在沒忍住感歎道，“天呐，這種大兇器你哪裡看出來他需要你救了？”

藍濡皺了皺眉，唐擁淮現在的反應很快，甚至已經超過了他，照這樣來看，他應該早就解決這一切了啊，剛才又怎麼會搞得如此狼狽？

但戰場上的變化容不得藍濡再分神，他重新集中注意力，面對眼前的敵軍。

——

在沒看到唐擁淮前，藍濡以為自己再見到這個臭小子時，會狠狠數落他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狼狽樣子？學的知識都喂狗了嗎？

他從系統那裡聽說了唐擁淮這幾年過的日子。

看着那些如同雪花一般漫天的記憶畫面，藍濡忍不住想要問。

唐擁淮怎麼過的這麼慘？

明明他走的時候還特地留了叮囑，讓他好好活着，别把自己整死了。

明明已經反複和唐擁淮強調隻能相信自己，不要輕易交付信任，要把權力握在自己手裡。

明明他走的時候唐擁淮還那麼意氣風發，隻差一步就可以成功，怎麼現在成這個樣子了？

像隻被人抛棄，獨自流浪了許久的小貓。

比很早很早以前剛見到的時候還要可憐，那雙他曾經隻見過驕傲和不可冒犯的尊貴的綠眼睛，為什麼仿佛化為一層薄冰，随時要裂開。

雖然已經從系統那兒看過了這些細小的片段記憶，但當那樣的唐擁淮真的出現在藍濡面前時，藍濡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随後是一陣難以忽視的抽痛。

這個他養大的孩子……被他細心照顧，一直護在羽翼之下，從來沒有受過半點兒委屈的孩子，為什麼在他走後過的這麼慘？

好像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夠給他依靠，讓他在這漫長無邊的征途上稍作休息。

藍濡突然覺得胸口又傳來異樣的感覺，一陣又一陣，無法忽視。

他看見那個孩子從高大的機甲裡走下來，硝煙中他無法看清他的臉龐，卻在害怕他是在哭。

藍濡不禁又想起當初離開時，留給唐擁淮的那幾封郵件。

最早的那一封其實是在決定離開的時候就在寫了，可惜他一直都是自學的，寫起來磕磕絆絆，又怕自己寫得過于矯情，所以才磨蹭了這麼久。

後來的那兩封，則是在回去幫唐擁淮解決加利亞的時候用錄音轉的文字。

當時他都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叮囑奶媽看好小崽子，别讓他受什麼傷，犯什麼蠢。

他太了解這個傻孩子了。

盡管知道這條路會充滿危險，但藍濡還是下意識希望唐擁淮能好好的。

當初他就是為了這個才選擇留下來幫他的啊。

因為自己已經是千瘡百孔，腐朽絕望，所以把生的希望都交予這個孩子，希望他能代替自己跑得再快些，再遠些。

駕駛海鷗撞上軍艦的時候藍濡異常平靜，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結局，原本以為他會在浩渺的宇宙中自生自滅，然後變成幹屍或者什麼玩意兒，沒想到還能整這一出。

搞得他像壯士斷腕一樣。

藍濡忍不住笑了笑，如果說當時還有最後一點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這個傻小子了……

唐擁淮在原地望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一步一步朝藍濡走過來。

滿地都是廢墟，他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一個沒留神他被地上不知道是那台機甲身上的碳鋼甲絆了一下，險些摔了。

剛穩住身子，唐擁淮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

在被抱住的時候他忍不住抖了下，像是不敢确認一樣，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拼命忍住自己顫抖的身體，從胸口處傳來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心跳聲讓他大腦好像都有些缺氧。

藍濡感受到了唐擁淮顫抖不停的身體，這讓他不由想起自己剛醒來時做的那個夢，那個在夢裡哭着質問他“為什麼？”的孩子。

“别哭。”

他下意識開口，手無意識地摸上唐擁淮的頭，輕輕撫摸着安慰着。

懷抱中的身體突然劇烈呼吸，藍濡感覺自己的腰被人死死環住。

緊貼着的皮膚滾燙炙熱，好像要将廢墟之上的兩個人融化在一起，永不分割。

唐擁淮的頭抵在藍濡的頸窩，帶着哭腔的怒吼像極了小獸的嘶吼聲。

“藍濡，藍濡，藍濡，藍濡……”

他隻是反複念着藍濡的名字，好像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這兩個字了。

“别哭。”

藍濡說不出别的安慰的話，隻是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順氣，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他的頭。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