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濡望着眼前的廢墟在發呆。

系統猜他估計是不知道怎麼面對男主，所以索性在這兒裝看不見。

“你說他愛我。”

藍濡突然開口，系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自言自語，而是在和自己說話。

【是的，他很愛您。】

電子音不像以往那樣死闆僵硬，語氣甚至比藍濡還要激動些。

【當他親吻您的時候，4-(2-乙胺基)苯-1,2-二酚持續分泌，這種興奮性神經遞質刺激着唐擁淮的大腦，傳遞着歡愉和亢奮。除此之外，分泌過多的苯基乙胺也讓他難以控制自己。】

苯基乙胺你作惡多端啊。

藍濡默默歎氣，許久後才又開口道，“可是我記得你說過這是本，什麼傲小說，唐擁淮會有很多追求者，然後他最後會選擇……”

【您是說選擇塞勒涅是嗎？】

系統貼心地替他補充沒說完的話，【其實那隻是劇情發展的其中一種可能，《暴君》一開始的确是本龍傲天類型的小說，主角唐擁淮在不斷登上至高寶座的同時，會收獲無數愛慕者，其中最受好評，也最有可能與他相伴終生的是安妮和塞勒涅。】

【不過現在，安妮.梅塞森已經被處死了。】

那為什麼是我？

藍濡沒再問出口，目光又一次空洞地望向遠方。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

這種會有誰這麼強烈愛着他的事情。

這幾日他縮在那張呆瓜外殼下，看着唐擁淮那雙毫不掩飾愛意的眼睛，的确是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眼前這個人早就不是他記憶裡那個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幹不好，隻知道嘴硬的混小子。

他甚至已經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大強壯，面對敵人的時候也根本就不再需要他操心。

從前他還嫌棄過那個十七歲的孩子像老媽子一樣墨迹，懊惱他沒能真的成為一個暴君。

可當唐擁淮真的一步一步踏着屍骨走上王座後，藍濡發現他再也無法像當初那樣輕描淡寫的說出，“這都是他必須得經曆的事情。”

他在心疼。

心疼這個他養大的孩子為什麼這麼難，為什麼在他離開後過得比以前還要不好，他不是應該被所有人愛着嗎？

因此，哪怕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和自己說，唐擁淮其實早就褪下了所有的幼稚和不成熟，他現在是萬人之上的王，不會再有東西能夠傷害到他。藍濡依然習慣先一步動手，替他擺平一切。

就連藍濡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在下意識地回避那個事實。

唐擁淮已經不再是需要他保護的小崽子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留在這兒的意義也不複存在。

或許都已經不能再叫他死小孩了，哪個死小孩會一邊說着“我不會，你幫幫我”，一邊把人親得七葷八素的？

每次唐擁淮把藍濡抵在牆上親的時候，他都有種自己要窒息般的錯覺。

從前那雙總是會讓他感到心軟和無奈的通透綠眼睛，又是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陷入，無法掙紮。

不對，是無法掙紮還是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掙紮？

藍濡自己也說不出來。

從知道原來唐擁淮對他的情感是帶着強烈欲望開始，他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糊塗，過去讓他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原來這麼輕易就能被擊碎。

他現在必須得承認系統說的話是對的了。

他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

【當時您說您愛他的時候，我便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你們之間的情感，或許并不是一樣的。】

系統冰冷的聲音響起。

【您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

在原本的世界裡，藍濡的大腦每天隻思考兩件事情：怎麼活下去，怎麼逃出去。

盡管後面遇到了康辛、洋洋和麥瑞，在他們的陪伴下一點一點從那群人口中的“垃圾”變成“有感情的垃圾”，藍濡始終不知道什麼是愛。

但他記得那個藍色眼睛的女孩曾經仰頭看着天空，喃喃自語着，“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愛我們嗎？被愛着的感覺一定很好吧，就像‘人’一樣。”

湛藍無雲的藍天與她那雙獨特的眼睛相互映襯，藍濡沉默的望向那片天空，直到半響後麥瑞突然開口，“我愛洋洋。”

女孩瞪大雙眼回頭看着他。

這個瘦骨嶙峋，常年覺得吃不飽的餓死鬼轉世，慷慨地繼續說道，“我也愛康辛，愛樊濡。我愛你們。”

那便是樊濡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愛。

他們憑借着那種情感在黑暗中苦苦掙紮，可那場大火過後，樊濡又變成一個人了。

他繼續在地獄中苟延殘喘，直到來到這個世界，遇到唐擁淮。

藍濡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那片地獄，所以他把所有生的希望都澆築給了這個唯一會讓他心軟的孩子身上。

他看着他，無端想起自己的過去。

所以幾乎是下意識地，藍濡帶上自己的私心，像過去他們同自己說的那樣，去“愛”唐擁淮，希望他能夠走向真正的光明。

可直到親眼看到唐擁淮眼裡真正的愛意後，藍濡在那一瞬間是想要後退的。

可笑的是，他當時還大言不慚的說，“我的确愛他啊。”

他的愛和唐擁淮的愛相比……

藍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面，雙腿随意搭下，看着這片廢墟久久沉默着。

在他身後，那棟低矮的平房裡時不時會有響動聲傳來，藍濡回頭看了一眼，從房子中照出的暖黃色燈光不斷往外衍生，卻在藍濡的腳下被生生斬斷。

——

“陛下，一切都準備好了。”

唐擁淮點點頭，目光冰冷的落在眼前龐大的機器上。

這兩天藍濡雖然醒了，但仍然躲在裡面不願意出來。

一開始唐擁淮還可以勸自己耐心些，再等等。但是時間一長他的耐心已經告罄，無法再坐着不管了。

他太了解藍濡了，這個對誰都狠，對自己更狠的男人，或許又在想着自己一個人抗，又準備背着他去幹什麼危險的事情。

現在的唐擁淮已經連生氣都提不起來了，隻能默默歎氣。

在親身經曆過藍濡那些沉痛的過去之後，他似乎明白為什麼藍濡總是喜歡一個人抗下一切。

他其實是在害怕吧。

害怕被看出自己的懦弱，也害怕露出軟肋，更害怕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被人發現，然後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就像自己那個時候一樣。

當時他剛被藍濡撿回去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情緒。

他拒絕同藍濡交心，一意封閉自我，把藍濡當成仇人一樣看待，其實是因為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弱小不堪被眼前人看破，所以才對那雙率先伸向自己的手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但是再也不會了。

唐擁淮的眼神微暗。

他再也不會讓藍濡一個人獨自面對了。

唐擁淮握住已經陷入沉睡中的藍濡的手，那串由他重新親手戴在藍濡手腕上的寶石手鍊，在相握的時候也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