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道傷重,哪道傷輕,哪道兒傷直杵人心窩子。
清楚着呢。
可他們就是看不見。眼前就隻剩若隐若現的紅和脫胎換骨後如刺一般的“嶄新”的安然。
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
施虐的人忘了先前的罪惡,受虐的人就不會延續原本的痛苦。
可習慣施虐的人是不會忘記罪惡的。罪惡最擅長蟄伏。蟄伏在普通和善的表象下。
他們隻是在等,等更新鮮更刺激的罪惡來喚醒他們沉寂許久的亢奮。
等最後一絲理性在經曆完各種掙紮後徹底的敗在欲望的血盆大口裡。
他們看安然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那晚的風吹草動肯定驚醒了一些和老煙槍有同樣罪惡的人。
他們看向安然後脖頸流連失神的樣兒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安然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每一片枝葉都透着新鮮。這朵花開在空無一人的平地,無需你花大力氣,隻要你想就能觸手可得。
易折又新鮮的花,最遭人惦記。
壞心思一旦成型,就沒人能抵禦它的成長。它像是壞掉的閥門,不及時制止,就等同于打開了罪惡的開端。壞掉的部分不會無緣無故的變好,好的部分卻會被它帶壞,直至滋生出更大的裂口。那會兒,欲望就成了破堤而洩的洪水猛獸。
安然第一次被院兒裡的腳步聲驚醒時,是在快琢磨透的那天。那天,她比平時想的都要遠。那條路上沒了馍,沒了這間四方小院。順着路往前一直走就能出山。路的盡頭可亮堂了,越往前走她惦念的香味就越濃。那股香引着她,把她往更廣闊更亮堂的地方帶。
她因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這份愉悅使她興奮,越走越有勁兒。
安然正處于難得的興奮勁兒裡,突然,一聲尖銳的脆響透過半開的窗戶從院裡傳了進來。
安然蹭的一下坐了起來。夢裡的美好瞬間蕩然無存。一雙黝黑的眼睛清亮又警惕,死死的盯着窗戶。
果然,在刺耳的響聲之後,一個黑影印在窗上。黑影在殘微的夜光裡被無數倍的放大。
在安然眼底如同鬼魅。
響聲傳來的第一時間,她就知道不好。
這個動靜不同于貓狗撒歡兒帶倒東西的異動。而是兩塊十多斤重的鐵塊兒相互碰撞才能發出的響。
尖銳又刺耳的聲音帶着炫兒,專門為驚醒睡熟的人。
貓狗可沒那麼大的勁兒,帶不動超出它們體重的幾百倍的物體。
能碰翻這兩樣東西的隻有人。女人,小孩都不行,還得是成年的男人。
睡前擱裡屋門前搭鐵塊兒是奶的習慣。
安然不知道這個習慣老太太保持了多久。反正打從她記事起這個習慣就在。
每晚,隻要屋裡燈一滅,奶準得起來把平時擱在門後頭比她還高的兩鐵塊搬出來。
擺的姿勢挺特别,一個搭着一個,看着挺虛,實則很穩當。要不誠心使勁兒碰,它指定不會倒。
睡前擺上去,晨起早早就拿回來。
奶沒了,這個習慣到安然這兒也就斷了。
那晚之後安然才給重新延續上。頭一次擺弄時,找不到竅門,來來回回倒了好幾次。光聽響都給安然聽耳鳴了。
這會兒看着窗上那黑呼呼的人影,腦子裡突然就蹦出了句
“聽見響就躲”
聽聲兒像是奶說的。什麼時候說的,安然回想起來,好像是臨終前往她手裡塞錢時吧。
那會兒,她整個人都是木的。心神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奶說躲。
安然環顧了下四周,就這麼大地兒,往哪躲。
别說躲了,現在她大氣兒都不敢出。整個人縮在牆角,眼睛死死的盯着窗戶上的黑影。
好在這聲響吓到的不隻她一個。
窗外的人明顯也給驚着了。
一個在屋裡,一個在屋外,一牆之隔。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那人膽子再大點,略微一擡頭就能發現敞了一半兒的窗。就手一推,半個身子就探進來了。
安然的床正對着窗,窗戶又挨着門,到時跑都沒地兒跑。
好在這聲夠大。不僅驚醒了安然和院裡的人,就連隔街的二嬸都被它震醒了。
安然聽着二嬸的大嗓門沖着後窗,比這響動都大。
“誰家養的畜生不睡覺,半夜出來糟踐東西。磋磨人的玩意兒,黑燈瞎火的也不怕吃着死耗子,丢了賤命。”
窗戶上的黑影沒了,在安然眼皮底下,一點一點往下縮。
安然豎着耳朵,想聽聽這黑影最終縮到哪了。啥動靜也沒。聽不見動靜,她就不敢睡。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戶。
她連爬過去關上那半扇窗都不敢。萬一呢,萬一那人就躲在窗戶底下,那不就成自己把自己送上門了。
可要是不關,夜還長着呢。到時二嬸家燈一關,咋辦。
剛才燈一亮,那人肯定看到窗戶是開着了的。
那會兒再跑怕是來不及了。
安然吊着一顆心,思磨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這一晚,心理生理都快自我消磨完了。
好在,二嬸家燈一直亮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