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主峰,宗門大殿。
向明提起一個長條闆凳,坐在上位,案上新交上來的報告油膩膩的,甚至還有手印。
向明一見就知道是怎麼個回事,他扭頭對着旁邊大門喊:“以後不許一邊寫報告一邊吃東西,你們兩個,聽到沒有?”
議事大殿連着廚房,裡面正忙着,因為要給未辟谷的弟子做夥食。一個小腦袋從門邊冒出來,朝着衛鴻和向大掌門咧牙笑:“好的掌門,我知道啦。”
過了一會兒,小弟子偷偷拿着一個小紅蘿蔔跑出去堆雪人去了。
今天做的是藕粥。藕是從冰湖地下挖的,通體透明,跟冰塊似的,切塊與雪靈耳一起煨久了會有一種清甜的味道。衛鴻曾經也吃過,他一聞見香味,就想起來了。
向明的辦公案架在進廚房的必經之路上。裡面咣咣铛铛的,向明過去舉着手肘,将那扇怎麼也關不嚴實的門推緊了,大殿内才安靜下來,能說話。
向明緊張地搓着手,上來就說:“衛師兄,有一件事請,你千萬得答應我!”
衛鴻道:“什麼事?你先說。”
向明道:“這不是時間又快到了嘛,合歡宗那邊,你懂的。往年如何如何,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既然上任,今時不同往日,這件事一定得辦好了,長長我們青雲山的威風。”
每過十年,青雲山與合歡宗都會有一次研習。這個規矩是無涯子在世時與合歡宗掌門一起定下的,後來取消了一段時間。現在向明想把這事再重新辦起來,對兩個門派的修士來說也算一件好事兒。
衛鴻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卻不妨礙他聽得雲裡霧繞的,腦瓜子有點疼。“向師弟,你現在說話越來越難懂了。”
向明嘿嘿一笑,馬上又可憐兮兮的,向衛鴻射來求助的眼神。“合歡宗那個老妖婆也死了,新來的小妖婆更是難纏!前幾日本掌門好說歹說,才讓他們松了口,還敲詐了我們二十箱冰魄蓮。”
冰魄蓮是青雲山上獨有的靈草,隻長在雪峰之巅,有清心淨魄的功效。煉成清心佩後,能祛除合歡宗功法産生的血毒,因而頗受合歡宗修士追捧。
衛鴻問道:“所以呢,你想讓我去做什麼?”
向明憤憤不平道:“玉紅雪她說還有個條件。青雲山要是有人能闖過合歡宗迷心陣,他們才答應送修士來研習。師兄你說,她這不是純粹為難人麼!”
向明笑得狗腿:“這迷心陣厲害得緊,連小樂也說沒辦法。本掌門相信,隻要師兄出手,必定手到擒來。是吧師兄?”
衛鴻想了一會,“既然如此,就算了吧。”
向明的表情裂開了。
衛鴻道:“你忘了師父的遺言?青雲山不可跟合歡宗再有接觸。”
向明急道:“可是師父他說的是,到死也不來往。可是他老人家現在不是已經駕鶴西去了嘛!而且我看合歡宗的人也挺想來的,尤其是那些女修。”
向明眼帶憧憬。
衛鴻瞥了他一眼:“這才是你的目的。”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砸門聲,原來是晏樂端着碗藕粥進來了。他看了向明一眼,坐在衛鴻旁邊。
晏樂一邊吸溜粥一邊問道:“明師兄,你跟衛師兄在說什麼呢?”
“正說迷心陣的事兒呢。”向明眼瞅他吃得香,把頭探了過去。晏樂沒辦法,隻得給他也喝了一口。
向明咬着一塊藕,說:“今天的粥還挺香的,讓我想起剛來青雲山的時候......”
“你摔進粥桶的事兒。”衛鴻接話道,“還死活不願意承認貪吃,最後被師父罰到風谷打坐三日三夜。”
向明臉一紅:“本掌門從前的豐功偉績,少提,少提啊。”
在場三人都不需要飲食,卻都舀了一碗粥回來喝。
晏樂對此發表了一些看法。“我剛來青雲山還不大适應,不過住久了,就吃得慣了。挺香的。”
“是吧。”向明将喝幹淨的碗放下,懷念道,“尤其是餓了三天三夜回來,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藕粥。小樂,話說平時合歡宗都吃些什麼呢?”
“那可多了。”晏樂回憶道,“蝕骨玉露,絞龍縛鳳。龍髓炖靈參,炙鹿羊脂糕。每過十五還有月相宴,整個宗門一起用餐,有時還會邀請幾個外宗修士,睡上一夜才走。”
這些菜名聽着就極其珍貴,不難想象合歡宗内窮奢極欲的景象。合歡宗推崇極緻歡愉以證大道,在吃喝用上自然都精益求精。
晏樂道:“衛師兄如果要入迷心陣,應該也會看到一些。”他撓撓頭,“我記得以前聽他們說過,迷心陣裡有人世間最極緻的欲望,所以心境但凡軟弱一分,就會陷入陣中迷失心智。先前有個化神修士出來以後,直接就瘋了,跪在合歡宗門前哀求讓她回去。後面玉師姐覺得她模樣生的好,就抓回去洗了記憶當爐鼎了。”
向明瞪眼:“這麼恐怖?那衛師兄你還是别去了。”
衛鴻從善如流:“嗯,我聽掌門的。”
“不是,你不應該反駁本掌門一下,然後堅持要去才對嗎?”
衛鴻搖頭:“畢竟師父與合歡宗故去的掌門有仇,我不想跟他們有什麼聯系。”
那時候鬧得特别難看,兩個宗門都撕破了臉。當時為什麼吵起來,衛鴻也不太清楚。隻知道無涯子回來後,就關了青雲山的護宗大陣,鎖了整整二十年,直到他去世以後,陣門才解除了禁制。
向明眼神有些複雜,歎氣道:“可是師父的遺物在合歡宗手上。”
合歡宗。
“青雲山又有人來闖陣了?”
玉紅雪立在玉階上,雙眸冰冷。
她的修為離登仙隻差臨門一步,因此千年修為凝成的實質威壓,幾乎将合歡宗大殿裡的人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