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着。
素來有“教導主任”之稱的安嶼威,突然躍過他送來的那些昂貴的禮品、以及桌面上的病情報告單,“啪”得一下,蒲雲深臉上落了一個巴掌。
那光潔白皙的臉落了一個五指痕。
蒲雲深紋絲未動。
“大戶人家的公子就是這樣的嗎?把我兒子的身體玩壞,玩膩了就扔,那我兒子,我親生兒子,”安嶼威矮胖的身體有些抖,像是被憤怒沖昏了的氣球,“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欺負我兒子,我還沒有辦法保護他……”
他想要揪住對方的衣領,但是蒲雲深長得太高。
這個人是怎麼敢來安家的,還走來他的面前?
“安誦呢?”
他給安誦打通過一次,但他的兒子隻說自己是自願的,并且嗓音疲憊。
安嶼威火速回國就是為的這事,自己小孩手機上的監視器沒有了,他哥說他被有錢的壞人引誘成同性戀了,擱誰聽了誰心裡發堵。
他前天回的國,安誦昨天聯系了他,說要回家,可昨天又沒來。
“安安在樓上。有人在您看得見的地方,欺負您兒子,但您從來沒管過。”蒲雲深淡聲說。
“您的養子喻辭,在他高中時就給他寫情書,”蒲雲深神情微涼,注視着安教授,
“近些年又一直向安誦要錢,ptsd診斷證明,還有心髒病,上次醫生給我發的病危通知單,安教授要看看嗎?”
“不可能。”安嶼威道。
兩個孩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着,怎麼會做出這等醜事。
他又是個猜疑心很重的人,很快就将這樣的真相合理化。
比如很多次,喻辭問他安誦的動向;
安誦會為了莫名其妙的事,和喻辭計較,有時候他當家長的都看不過去。
普通兄弟之間不會這樣……
……可若是……就十分正常了。
安嶼威仿佛被雷劈了一樣,眼球凸出,瞪着蒲雲深。
可是即使是真的,為什麼要讓他知道?
這樣肮髒的醜事怎麼會發生在他們安家?
蒲雲深嗤笑一聲,這些人天生就擁有安誦,可是就這麼不珍惜。
又一個巴掌朝他打來,蒲雲深眉目清傲,不閃不避。
說完這些就帶安誦走,他是來通知的,不是來懇求人的。
安誦已經成年了。
沒想到,一個纖細羸弱的身形,率先擋在了他面前,“啪”得一聲。
蒲雲深一下子慌了,摟住懷裡的人,将他調轉過身來,“安安,安安?”
他從來舍不得碰的人,柔嫩白皙的臉上落了一片紅痕,略長的黑發散碎在肩頭,模樣绮麗脆弱到極緻,但十分堅定。
被蒲雲深抱了一下,他稍稍蹙起了眉,把人推開,然後面朝向安嶼威。
“我回來搬東西,以後就住去星螺花園了。”安誦的嗓音清淡寥廓,他緊緊攥着蒲雲深的手。
微微往前一步,把他擋在了身後。
安嶼威眼裡閃過悔意,注視着兒子與他母親十分相似的臉上,可怕的淤痕。
突然注意到安誦其實長得很柔美,從小性格也是安靜溫和的,和普通男孩不大一樣。
“你哥……”安嶼威輕聲,“真對你……”
“有,但如果你不信,也可以沒有,”安誦冷漠道,“爸,你去查一下二十多年前,喻家夫婦喪生火海的事,把結果打印一份給我哥看看。”
他嗓音變低:“我們家有先天性遺傳心髒病,死起來毫無痕迹,又非常快……”
那雙與他母親十分相像的绮麗眼眸,注視着安教授本人,輕聲,“您注意點,入口的食物不要輕易進嘴。”
言盡于此,安誦此時的情緒像個深不見底的漩渦,絞着他的骨骼,絞得他渾身都痛。
但他表面上卻半點都沒表現出來。
他回身推了推蒲雲深,水色洇暈的眼眸疲憊的閉了下,微顫的手暴露了一點此時的情緒,蒲雲深正要将他打橫抱起,卻聽安教授道:
“安誦!你現在成年了,我是管不住你!但他是蒲家長孫,你知道蒲家人都風流成性,家裡一個外邊十八個,他爸蒲天琪都不知道結過多少次婚了,你也知道你自己身子差,受不住太大的刺激,以後他要結婚生子、他家那麼大的家族,你到時候、你……”
“晚了,”安誦任由蒲雲深抱着他,他将手勾在人脖子上,臉埋進冷松味裡,“我和他什麼都做過了。”
蒲雲深原本氣得額角的青筋突突得跳,努力用手掩住安誦的耳朵。
卻沒想到對方說出這樣的話。
暖流自心口蔓延到腳,被人指着鼻子罵了這麼久的脾氣蕩然一空。
他低下頭去。
卻見懷中人,薄薄的眼皮緊閉,呼吸微涼,柔嫩漂亮的小臉毫無血色。
如果不是握着人的體溫,他還以為他是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