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在做夢。
可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争吵慢慢停歇,吱呀一聲,一旁的衣櫃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烏蘊緩緩睜開眼,視線平靜漠然地同躲在櫃子裡的女孩對視。
女孩一雙水蒙蒙的杏眼,看起來懵懂無知,臉頰稚嫩帶些嬰兒肥,眼底卻帶着和她如出一轍的平靜和漠然。
烏蘊靜靜地看到女孩赤腳跑出櫃子,穿過她的身體,蹲在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女人面前。
女孩義憤填膺地咬牙,一雙杏眼爬滿怨怼:“媽媽,我們逃吧,或者是我們報警,我們報警把她抓起來。”
女孩小心翼翼地想要拉起女人,卻被女人毫不留情地給了她一巴掌。
女人因受傷力氣并不算大,但在空蕩寂靜的夢裡,女人的巴掌聲被不斷放大,女孩也懵住了,眼眶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媽媽。”女孩無助地捂着臉,淚水濕潤了她的臉頰,“你為什麼要打我呀?是我哪裡說錯了嗎?”
你沒錯。
烏蘊動了動唇,無聲地說出這三個字,像是回答女孩,又像是讓自己記得更清楚。
但女孩聽不到,而她也不需要。
夢中的場景最後定格在一地血色和受傷無力的女人身上。
定好的鬧鐘按時響起,烏蘊按掉鬧鐘撕掉一頁日曆,再随手丢到一旁的垃圾桶裡。
今天的陽光很好,藍天白雲晨曦落滿地,照亮了垃圾桶上的葬禮倆字。
Utopia不遠處就是墓地,蕭方荷的葬禮就在這裡舉行。
葬禮辦的很盛大,盛大到比蕭方荷當初名不正言不順嫁給果果父親還要大,像是她的死亡點燃了男人對她所有的愛。
烏蘊到場時,男人沒有穿西裝,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襯衫,正神情恍惚和落魄地捧着骨灰盒,流着淚痛苦地跪在地上。
周圍有不少人小聲地感歎男人對他妻子的深情,烏蘊聽着聽着就笑了。
隻有她能看到男人頭頂上的心情已經徹底穩定在漠然兩個字。
你看。
這就是人人所贊歎的愛情,這就是完美光鮮婚姻下藏着的腐爛蟲卵。
世界似乎再次恢複了以前的樣子,烏蘊看着周圍每個人頭頂的情緒。
有人頂着無聊兩個字進行完美的哀悼,有人面無表情心情卻顯示他在看戲,有人滿臉冷漠心情卻是憐憫。
看着看着,烏蘊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又一次對世界失去了情緒。
這一次,她又因自己透視一切的能力,直視别人最深的秘密,淩駕于所有人都當成了NPC。
葬禮逐漸接近尾聲,烏蘊終于找到了裹得嚴嚴實實提着小音箱的果果。
少女沖到男人面前,在滿場賓客面前按下了播放鍵,沉重充斥着力量感的歌聲在葬禮上響起,犀利的歌詞字字泣血。
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
果果高舉音箱,靈活地躲過一個又一個想要抓住她的保镖:“抓我幹什麼?你們老闆不是大家眼裡的好男人嗎?”
尚且不到十八的少女天生虎膽,莽撞卻柔軟,稚氣的眉眼永遠明亮和清澈。
她将她親生父親的面子狠狠踩在地上,掃過葬禮上很多骨子裡和他父親同樣冷血的男人,冷冷大笑:“他難得不知道他愛人最愛這首歌了嗎?”
“還是說,你們都不敢聽這首歌?”
果果最終還是被保镖按下,小音響從她手中跌落在地上,磕磕碰碰翻滾到走上前的烏蘊腳下。
烏蘊在所有人的視線下彎腰撿起那個音響,神情冷淡地将音量播放到最大。
她可不是果果那樣的小女孩。
烏蘊抱着小音箱遞到男人面前,笑容溫和不失力度:“既然是王先生愛人最愛的音樂,那還是由王先生為自己的愛人播放這首歌為好。”
不管是不是他愛人喜歡聽,果果父親已經被烏蘊架到高台上,進不得退不得,隻能順着烏蘊的計劃抱着小音箱。
一首《labour》完完整整被播放了好幾遍,等葬禮徹底結束,王其領才有時間去找果果算賬。
但等他反應過來,果果已經痛快地拽着烏蘊踏上了回Utopia的路。
兩人跑在平坦空蕩的道路,果果的笑聲不斷地在溫暖的陽光下回蕩,沖散了烏蘊淩駕一切俯視一切的漠然。
烏蘊突然想起果果在葬禮的話:“你說她很喜歡《labour》這首歌?”
“對啊。”果果有些疑惑,“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烏蘊追問道:“大概是從什麼時候起?”
果果仔細回想:“好多年了,我當時還沒被送出國,她才剛剛生下孩子,那時候她就一直在重複這首曲子,跟發了瘋一樣,就像是在宣洩。”
可那時,她明明還處在所有人眼裡她最幸福的階段。
果果沒有注意到烏蘊的異常,繼續吐槽道:“她有什麼不滿直接說就是了,那個男人不愛她離婚帶着孩子走了就是,幹嘛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烏蘊很是意外:“你說什麼?”
果果沒反應過來:“啊?什麼什麼?”
烏蘊搜刮着腦海裡的信息:“她的孩子不是出生就死了嗎?”
果果語氣厭惡:“當然不是,這隻是我那個狗爹為了遮羞扯的幌子。”
“她的孩子,是她親手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