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君。”
還是記憶裡清冷但溫柔的女聲。
‘雖然每個人的外表各不相同,但是撕開皮膚後,大家全都擁有着相同的血肉。’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無論是哪個人種,都留着一樣鮮紅的血液。’
女醫生曾經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一直被降谷零記在心裡,從未忘卻。
愛蓮娜醫生,我一直在找你。
沒能救下明美和雪莉,我很抱歉。
降谷零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被自身的理智強壓下去。
夏日的陽光包裹住降谷零的身體,是那樣的熱烈,那樣的溫暖。降谷零恍若聽見了盛夏的蟬鳴,看見了被太陽炙烤到扭曲的空氣,感受到了夏天獨有的、誓要将他烤化的日光。
香煙又燃盡了。
降谷零的血不流了,大概是被厚厚的冰雪凍住了吧。
他望向夜空,天上下着雪、烏雲密布,看不見一顆星星,透不出一絲月光。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那樣純白無暇的雪花,為什麼誕生于那樣肮髒黑暗的烏雲。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周圍寂靜得可拍,爆炸聲遠去了,槍聲也遠去了,大戰快要結束了。
boss被抓住了嗎?核心試驗資料被攔截下來了嗎?琴酒等代号成員都被殺死了嗎?
降谷零不知道,但降谷零知道,黑夜就快要結束了,明天是個好天氣,黎明破曉的日光終将照耀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上。
降谷零用盡全身力氣擡起右手,再次點燃一支香煙。
這一次會見到誰呢?
這一回,一個從小到大無比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降谷零愈發暗淡的目光猛然亮起驚人的色彩。
沒有來福狙擊槍、沒有藍色兜帽衫、沒有下吧的胡茬、更沒有心髒處刺眼的血洞。
是身穿警服,眉眼間滿是溫和與柔軟的諸伏景光。
降谷零近乎貪婪地注視着眼前令他每日魂牽夢繞的幼馴染。
“hi……hiro……”
降谷零拼盡全身力氣,用他如破風箱般嘶啞的嗓音最後喊着自己幼馴染的名字。
這是他的幼馴染,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摯友。
他們一起上課學習、一起在野外捕蟲、一起看假面超人的電影,一起去見高明哥,一起學習樂器,一起演出,一起考上警校,一起潛入黑衣組織卧底……
降谷零有整整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是和諸伏景光一起度過的。
他本以為,他和hiro還能一起并肩作戰,一起将組織打到,一起和松田、萩原他們參加班長和娜塔莉的婚禮……
但是沒有,萩原一畢業就死于炸彈回秒,松田死在了炸彈犯對警察的報複之下,伊達被疲勞駕駛的卡車司機撞死,hiro也……
……hiro因為卧底身份暴露,選擇了繳械自盡,永遠倒在了冰冷的天台上,倒在了黎明前無盡的黑暗裡。
“………hi…ro…………hi……”
降谷零的右手顫抖着想要舉起來,想将剩下的香煙全部點亮。
景光,他的幼馴染景光,就讓他在最後一刻好好地再看一看他思念的景光吧。
所有的香煙全部燃燒起來,諸伏景光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右手十指緊扣,附上身将降谷零抱在懷裡。
降谷零從未感受過如此幸福又溫暖的時刻,他緊緊環抱住諸伏景光,就像回到了小時候,隻有他們兩個人,什麼都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就這樣無憂無慮地待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小小的諸伏景光将地上坐着的小小降谷零一把拉起,臉上露出了無比純真、無比燦爛的笑容。
“zero!”
清脆的童聲響起,眼前帶着貓貓眼的男孩滿懷笑意地看着小小的降谷零。
“Hiro!”
幼時的降谷零同樣大聲回應着。
就像小時候一樣。
諸伏景光緊緊拉住降谷零的手,兩人迎着風,在灑滿金色光輝的大道上肆意奔跑着,兩邊是盡數綻放的櫻花林。
不遠處,宮野一家三口靜靜地等待着二人。再往前,萩原研二、松田陣平、伊達航和娜塔莉小姐在朝他們熱烈招手。
降谷零拉着諸伏景光大步向前,愛蓮娜醫生伸開雙臂,将小小的降谷零抱了個滿懷。
最後的最後,降谷零一手牽着hiro,一手牽着愛蓮娜醫生,在灑滿櫻花花瓣的金色大道上,歡聲笑語地走向最終章。
第二天清晨,降谷零靠在斷牆角,面上毫無血色,嘴角卻帶着微笑。他僵硬地坐在那裡,周圍散落着無數顆煙頭,身下綻放着血褐色的巨大櫻花。
他倒在黎明破曉前的最後一刻。
新一年的太陽升起來了,驅散了黑夜的寒冷,照亮了戰鬥後滿是殘骸的大地,照在了他被冰雪覆蓋,滿是塵土和血污的金色頭發上。
“報告!長官!這裡有人……”
“什麼!……”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
他的同伴終于趕來了,代降谷零指揮作戰一整晚的風見裕也跑來了。他嗓音沙啞,大聲呼喊着降谷零的名字。
他強壓下心中的悲鳴,卻壓不住自己通紅的雙眼。
風見裕也将自己的耳朵貼在降谷零的胸口,想要聽到他的心跳聲,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無用功。
年輕的偵探雙目通紅,眼中積滿淚水,怎麼也不願相信安室先生就這樣死在了舊年的最後一晚,死在了組織破滅的那一刻。
FBI的王牌狙擊手站在不遠處,他就這樣注視着降谷零的遺體,注視着降谷零嘴角的最後一抹笑容。
誰也不知道,降谷零曾經看見過多麼美麗的畫面,感受過多麼溫暖的懷抱。
他曾跟自己的摯友和夥伴一起,走在多麼美好的櫻花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