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口的一瞬,舒栗後悔了。
她應該使用更精準的中文表達而不是飽含歧義的英語縮寫。
果不其然,對面男生也沉默了,他似乎消化了一下這兩個字母以及它們的使用語境。
“你想問的是Erectile Dysfunction(勃/起功能障礙)還是Eating Disorder(飲食失調)?”
關乎男性尊嚴,他一副務必弄清的樣子。
舒栗怔忪。
首先,她壓根聽不懂前一個詞組;
其次,他的發音像從美劇裡摳出來的。
幸好剛從朋友那邊了解過後一種說法。她立馬給出回答:“當然是第二個,厭食症。”
男生不解:“誰跟你說我有厭食症?”
舒栗說:“一點猜測。”她給出依據:“昨天的早茶,你隻吃了四分之一不是麼。”
男生推推面前不剩一顆米的無重量打包碗:“那我今天全吃完了怎麼說。”
舒栗跟着看一眼:“所以我說了啊,你不是,我弄錯了,對不起。”
白反思了,他就是地主家的渾蛋少爺,純浪費看心情,對糧食毫無敬畏心。
女生的道歉并不走心,尤其最後還拖長了尾音,略顯陰陽怪氣。
遲知雨聽在耳裡,懶得計較,遂沒多話。
見男生坐着不動,舒栗開始收拾包裝袋,十二點多了,她不能再在這白費光陰,今天的預期任務不完成,回到家她會渾身爬螞蟻。
搭把手這檔子事在少爺身上當然不成立,但她有基本社交禮儀,她可不是兩個人吃飯隻拿一雙筷子的自私鬼。
臨出門前,她依舊好氣道别,台詞換湯不換藥:“我先走了,有事給我發消息或打電話。”
他在看手機,聽見她說話,也隻是擡手,小幅度擺了下。
視線從始至終黏在屏幕上。
舒栗付之一笑,合上門闆。
關門力氣怪大的,驚得遲知雨擡眸納悶幾秒,才重新垂下眼睛。
狗滴滴答答回到桌下。
男生漫無目地刷着buff平台裡花花綠綠的飾品和武器。忽的,絨毛的觸感從褲腳與拖鞋的罅隙滲向他腳踝,癢嗖嗖的,他目光平移過去,是小狗在他腿邊趴下。
還将下巴擱在他鞋面。
他看它時,小狗似有感應,仰起臉來。
兩隻黑圓眼真誠明淨。
“哎。”遲知雨叫它。
與此同時,一句字正腔圓的建議在腦中響起:「你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畢竟還要一起生活很久。」
指節頓了頓,遲知雨關掉遊戲交易界面,打開微信。
順着列表下滑,他找到那個筆觸簡單的綠色卡通頭像,第一次仔細看頭像後的網名。
小樹口袋?
毫無因果邏輯的詞組。
遲知雨點進去,倒退翻出之前的取名截圖。黑底白字頁面,密密麻麻陳列着風格可愛且全面的二字ID,部分是疊字,其餘基本食品大全,甚至不乏“大壯”、“狗蛋”之類的賤名。
遲知雨的太陽穴開始隐隐作痛。
他當即關掉圖片。
—
考慮到租房是剛需,這個下午,舒栗篩掉初步選品裡的手機支架。氣囊和亞克力的定制費比純印刷紙質材料高出不少,她必須壓縮成本能省則省,将啟動資金控制在預估範圍内。
再就是租房。
雖然僅需一間簡單庫房存放樣品和大貨,但今後肯定要在那邊打包發單,每日滞留的時長少說三小時。
毛坯首先排除,無水無電和山頂洞人有什麼區别。
其次是空房,雖有基礎設施,但絕大部分是住宅,面積八九十打底。創業初期貨量有限,配備套房純屬大材小用。
盡管兩者都比那些拎包即可入住的房子便宜很多,但都不算優選。
最後舒栗将目光鎖定周邊居民樓對外招租的車庫。
部分舊小區物業懶政,對業主私改家用車庫睜隻眼閉隻眼,所以不乏重新裝修後租給附近家長學子陪讀,或拿來當小型棋牌室或工作間的。
OK,就從這下手。
聯系完有租房意向的線上顧問,她又開着導航連跑幾家線下中介,分别交換聯系方式後,她注意到天色已暗。
一門心思跟着地圖走,不知不覺快步行到她們這個大區最東邊,而鏡湖在西面。
舒栗看眼時間,還有十分鐘就是五點,雲庭遛狗單的約定時間。她一陣暈眩,忙找到最近的路邊公交站牌。
确認過行駛路線和用時,她将保溫杯裡剩餘的咖啡水飲盡,給雇主哥發消息:我可能會晚十分鐘到。
想了想,又找出“斯密馬喽”的表情包發過去。
遲到不打緊,态度得端正。
論道德高地的重要性。
對方果然在睡大覺,消息石沉大海。
舒栗猜,她就算真九點才到,這位哥都無知無覺。
舒栗松口氣,緊迫感減輕,順便在公交車座上打了個戰鬥盹。
充電兩分鐘,還能再戰五小時。舒栗神清氣爽地到達目的地。屋内果然隻有小狗,她夾着它下樓,恰逢鏡湖向晚,圓日沉入山巒,天地間都是玫瑰紅。
好壯美。
她在棧橋邊駐足,感覺自己也熔為餘晖的一部分。
日月經天,江河行地。風景或許終會在人眼底變得尋常和索然,但宇宙永遠慷慨。
舒栗認真拍下幾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