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Alpha在易感期會陷入反常的急躁狀态,其間的行事也會更為粗糙冒進,但卓胤并不在此列。因而過去幾年,總助進行日程安排時,并不需要為卓胤特意避開每兩月一次的易感期。由醫療隊那邊通知的夫人的預計發熱期,反而是唯一需要騰出的空檔。
總助原以為卓總的這次易感期也會和從前一樣平穩度過。回到工位後,他迅速整理好方才的會議紀要,發給卓胤。
沒過一會兒,卻見卓胤走出辦公室,像是要外出的模樣。
“卓總?”總助立刻起身,盡職盡責地跟上去。
“今天優先審完那幾家工廠的報表,然後跟進會議内容。”卓胤面色平靜,邊走邊交代,“現在我回家見珍玉,兩天後我要見到各部門的修改方案彙總。”
話音落下,電梯門開啟,卓胤擡步走入,隻留總助站在原地,滿目震驚。
老宅内靜悄悄的。原先的傭人多數已經遣散,管家也被調去了别處,隻留幾人負責日常清掃。
卓紹也不在。那日打了卓胤一拳後,他再也沒有回家,暑假時間仍舊申請住校。卓胤知道他偶爾往老宅跑都是為了見奚珍玉,但他将心思藏得隐晦,卓胤顧忌着奚珍玉對這個Beta弟弟一貫的包容,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多在奚珍玉看不到的地方警告一番。
往年暑期,卓紹少不得要在奚珍玉面前晃上幾天,怎麼現在轉性了?
後頸腺體一突一突直跳,洶湧的信息素在阻隔貼的壓制下無處發洩,隻能在體内橫沖直撞。卓胤隻覺自己行走在一片燃燒的松林,松脂灼燒後的氣息充斥着五髒六腑,将身體裡的氧氣擠壓殆盡。
他感到窒息,更無法思考其他,像飄蕩在空無一人的老宅中的厲鬼,全憑本能上了樓,打開一間卧室。
“珍玉。”
一聲低低的呼喚在房間内回蕩。
屋内攏着窗簾,一片昏暗。随着房門打開,一線光亮從走廊透進來,照亮大床上起伏的弧度。
空氣中有一股柔柔的香味,像是室内香薰和奚珍玉慣用的洗發水的混合氣息。
沉靜清冽的香氣讓卓胤的情緒稍稍安定。但是還不夠,他在床邊坐下,輕輕一撫枕邊,像是撫摸Omega的長發,然後合衣側躺,伸臂抱住了一旁的柔軟。
在鼻腔中沸騰的雪松氣息間,卓胤終于捕捉到一抹很淡的白茶香味。他收緊雙臂,又輕喚了聲“珍珍”,閉上眼沉沉入眠。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火海,潛伏在身體裡的火焰就這樣燒到眼前。隻不過周遭景象并非松林,而是一座龐大的廢棄工廠。
在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中,他依稀聽見一道虛弱的人聲:“阿胤哥哥……”
卓胤恍然感覺自己很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他下意識循着聲音的方向找去。不知為何,分明沒有親身來過工廠,但這裡每一處廠房的構造都刻在心底,他輕易撥開坍圮墜落的房梁,在燃燒的門框間穿行自如,幾乎沒有耗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聲音所在。
Omega蜷縮在角落,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腳邊,正捂住口鼻壓抑地咳喘,顫抖的身影被火光映得通紅,一見到卓胤,Omega盛滿恐懼的眼中浮起一絲希冀。
“阿胤!”他想要往前探身,卻因為僅在咫尺的火舌無法挪動,隻能用帶着哭腔的聲音求救,“你去哪兒了,阿胤哥哥,我害怕……”
刹那間,卓胤隻覺腦中某處迷霧散盡,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珍玉!”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着:“别怕,别怕,我來了。”
然而,伴随着記憶的蘇醒,卓胤在同一時刻感受到遍體的疼痛。
一路走來,他暢通無阻,能夠随意越過火海,扛起兩人高的鋼柱,不論烈火還是濃霧都不能傷他分毫。可當他想要奔向相隔區區幾米的奚珍玉時,強大的能力忽然消失,刀槍不入的身體徹底變回肉.體凡胎。
無孔不入的高溫炙烤着皮膚,吸入的濃霧在肺腑間肆虐。四面八方火光跳動,卓胤看清奚珍玉擰緊的眉、被咬得血痕斑斑的唇,意識到他嬌弱的妻子一直在承受這般非人折磨,在痛苦中等待他的拯救。
卓胤竭力忽視身體的痛苦,邁開腳步,可有一道無形的牆面橫在面前,阻擋他向奚珍玉靠近。
“珍珍,珍珍……”
他隻能徒勞地念着奚珍玉的名字,祈禱這樣就能重新擁有那股無堅不摧的力量。可事實是,在濃郁的黑煙中,他幾乎要看不清奚珍玉流着淚的臉。
火焰灼燒着皮肉,也在逐漸逼近角落的奚珍玉。火舌攀上他的小腿,點燃了那把漂亮的長發。奚珍玉陷入烈烈火光之中,像一副正在被燒毀的美人卷。
蝕骨燃燒聲仿佛在嘲笑卓胤,嘲笑他遠非自己以為的無所不能。
“哥哥……”奚珍玉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淚水被高溫蒸幹,眼中僅存的希望一點一點湮滅,變作化不開的絕望,“我好痛……”
“砰——”
牆面轟然倒塌,火焰咆哮着吞沒了奚珍玉的面容。
卓胤猛然睜眼,從滿床衣物中驚醒。
他坐起身,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好有外套阻隔,沒有弄髒衣服和被褥。
夢中的奚珍玉是那麼真實。不論是面頰滾落的晶瑩淚珠,還是望向他時無比依戀信賴的眼睛,都與記憶中如出一轍。
就連脾性也别無二緻——他的妻子從不會索取,從不會埋怨,哪怕被傷得體無完膚,也隻是流着淚輕喚他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得到憐惜。
恰是這份與現實無異的真實,讓他心如刀割。
一度消失的痛覺在此刻千百遍湧回體内。腺體深處像是有一把鈍刀在來回切割,帶來深入骨髓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