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青梅竹馬,一個與塔塔兒人戰死的男人。
6.
一日,有部将自矜功伐,向他讨要阿音,讨要這人間尤物。
察合台王子隻覺一股怒氣,隻道:“離她遠點!”
又有屬下将劫掠西夏所得的一些戰利品獻上,其中有一張春/宮圖。鋪開來,上畫一個女子,花一般,雪一般,那面貌竟像極阿音。他忍不住去想,阿音平時遮裹得嚴嚴的衣服下面是何等風景。他這樣想着,又自覺下流,心神不甯……
7.
也速倫不喜歡阿音。
她從他帳中瞧見了被收藏的春畫,一角舒展,的的确确就是阿音的樣貌。于是她懷疑。冬雪呼嘯的一夜裡,他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在帳内,察合台酗酒,将一整壇的馬奶酒都灌了下去。因心疼他,阿音将那酒壇奪過來,把所剩的一點點殘酒喝了。他便笑。
世上男子的把戲都差不多。
他将阿音抱摔在床榻上,喃喃着,鼻尖流連在她的頸,吻在她耳邊,另一手已在解那襟扣與衣帶,真麻煩!是怎樣的軟玉溫香,察合台從假醉到真醉。阿音是他的人,溫柔好欺,足以慰寂寥。因為,就連他,連堂堂二王子,有求而不得的。他想要一些愛。阿音啊,朱唇溫軟,正宜讨好他;清白貞靜的處子,從骨到肉,以至發膚一寸寸,也都給他吧,他是察合台啊。
淚水,反而多餘了。
“你怕我嗎?”他問。
“我——”
“為什麼打顫呢?”他又問,“阿音,阿音,你愛我嗎?”
她未答,隻是流淚。
他的親吻,唇齒糾纏,像犬隻一樣沒有章法一樣胡亂。第一次。一種迷茫的歡喜。她是那樣渴望他,冷酷的察合台,沒有感情的察合台,像一尊石像一樣的男人,終于也為了她而感受到情/欲的爆發,像沸騰的岩漿一般,那是隻屬于她的察合台。和他一起看過的斜陽草樹、大漠歸雁,一幕幕,像長進骨血裡,又被扯出,太痛了。他卻發了怒:“笑給我看!”又将她翻過來,伏在她背上,弓着身子動,她便咬着牙抓着床單……有時阿音會為他擦洗地毯,他觀她匍匐之姿,會幻想騎在她腰上,意亂情迷。現在他正騎在她腰上。他确信這是她的第一次。完事後,察合台的酒清醒了不少,當晚也沒有宿在她那裡,而是稍整衣帶,回自己的帳子睡了,并取走了她的一條茜色腰帶。她失去了他的溫存與糾纏。
她實際上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此後數日,察合台都悄悄回味,一面滿足,一面又對自己心懷憎恨,因他懷疑自己愛上了一個卑微又低賤的婢女,一個被搶來的戰俘。他羞于承認這樣的愛。
因這酗酒,他遭到鐵木真的鞭打。
一共三鞭。
阿音也被也速倫打了一巴掌。
察合台說:“是我對不住你……你不是我的妻,也不是我的妾。”
8.
牧民聽了她的來曆,問她可願意跟着他。
她說不行。
離開以後,阿音發現自己懷孕了,于是決定一個人生下這孩子。但因遭遇野狼而受到驚吓,流産了。他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有過一個孩子。她流浪着,流浪着,依靠做一些皮毛手藝來謀生。她的身影,日漸佝偻。他也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姑娘就這樣慢慢變老,就這樣愛了他一輩子。
有一條河,它的方向流向遙遠的察合台汗國。
察合台,察合台。
他們說,“察合台”的意思是雪一樣的白色。
這雪下得更大了,更大、更多的雪落下來,落進她的生命中。冷酷的察合台,沒有感情的察合台,狼一般的男人,鋼鐵一般的男人。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這河水将她吞沒。
這月亮又升起來,雪月相映,察合台,察合台,你在哪裡——
他的刀指向遙遠的西方,那箭仿佛射中雲中的雁也射中她砰砰的心。
她用盡一生的時間,也未能擦盡六根沾染的塵埃,她這一生,都困囿于情愛,困囿于她的察合台哥哥。
——“阿音,阿音,你愛我嗎?”
——“我愛,我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