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百川就像是一個天然的玻璃罩,跟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可以隔絕外界的所有聲音和人。
他可以屢次三番地使用“陸百川”這個借口,推脫大家的聚會和玩鬧,百試百靈。
李迎無将頭靠在手掌休息,他看見陸百川和他一樣,思緒一直遊離在外,顯然一點都沒聽前頭三叔辛辛苦苦的禮佛。
他從小就不信這些,覺得無聊很正常,沒想到陸百川從小被這些規訓和熏陶,也會這麼心不誠。
他豈止是心不誠,簡直是純純敷衍了事。
儀式很快結束了。
陸百川上了最後一炷香,香火的煙霧缭繞模糊了大殿佛祖的金身,李迎無迷迷糊糊間,突然在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佛嗎?
那佛會知道,他是重生之人嗎?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他應該徹底放下從前的種種恩怨嗎?他放得下嗎?
生和死,愛和恨。
上一世的愛和恨真的可以随着死亡全部忘記嗎?
真不公平啊,憑什麼這些回憶隻有他一個人記得,憑什麼隻有他一個人承擔。
眼前的人已非彼時人,這個是愛他的百川,不是那個利用他的百川……可是愛和利用并不矛盾,他這一世,還會将自己推出去嗎?
李迎無有些出神,他的心裡搖擺不定,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思緒不自覺地飄遠。
陸慈在陸百川之後,虔誠地上過香,雙手合十,嘴裡默念着什麼,她睜開眼睛,走過來站在李迎無身邊。
“小無。”
“二姐,有何指教?”
他和陸慈并不相熟,但是沾了李引未的光,陸慈過去還是幫襯過他幾回,兩個人關系表面上還算過得去,也是以姐弟相稱。
“我已經整整一周沒有引未的消息了,她也不在公司,我前天開車去她家,家裡也沒有人,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陸慈眼裡滑過一絲擔憂,但是更多的是不爽。
李迎無也能理解,兩個人關系這麼好,李引未悶不吭聲地消失一周,也不給人發個消息啥的,作為好朋友誰不火大。
“别擔心,就算是我出事,她也不可能出事的,可能是隻是有些事情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告訴您吧。”
陸慈長歎一口氣,咬了咬後槽牙,“真是受不了李引未這個性子,每次都是先做再說。”
李迎無隻能勉強地對陸慈笑着,也勸不了什麼,畢竟李引未的确如此,她更偏好做,而不是說,一意孤行的性子。
他突然還挺羨慕李引未的,她和陸慈四十年的交情了,兩個人涉世如此之深,卻還能一直關系這麼要好下去,陸慈說起李引未的時候,臉上也會露出一些氣急敗壞的表情,和她成熟穩重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如果他也有像陸慈這樣的好朋友就好了,純粹美好的友誼,不會變質的友情。
陸慈和李引未都是從小出身顯赫,衣食優渥的主,從小吃過最大的苦,可能就是純美式咖啡的苦了。
這樣的家庭給予她們足夠的底氣和托舉,可以輕而易舉選擇自己的心,她們更加注重感情,而不是利益。
畢竟,她們從小最不缺的就是地位和權勢了。
他和百川注定無法像她們一樣,畢竟,他是被母親丢掉的棄子,而是百川是父親對感情不忠貞的污點,堅定的愛和支持,他們都沒有得到過。
他們倆的感情,必須摻雜着利益和愛,兩者交織成為束縛住兩個人的蛛網,反而更加牢不可摧。
陸百川勾起李迎無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溫聲說,“我包了餐廳,今天我們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中餐,特地叫人運來的新鮮食材,他們家主廚今天據說會給我們做一些隐藏菜單,這邊忙完了,我們就去。”
李迎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們正要離開時,陸昀突然叫他們留步。
“等等。”
李迎無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陸昀是上一代陸家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卻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陸家老爺子送到了寺廟裡,年紀輕輕就看破了人世選擇早早出家。
或許是佛門清修養人,他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看起來依然眼神清明柔和,又偏生了一副好面孔,眉目如畫,身上有種常人沒有的氣質,讓人心裡舒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