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夫人臉色猛地變換,甚至連聲音都尖細起來:“當年為了把你生下來,我和他鬧了多少次,獨生那樣的人,他是要殺了你,是我,是我,保你,生你,你在幹什麼!你現在在幹什麼!”
“你恨父親,對我多多少少也帶着恨意,我出生後,你就把你扭曲的情感全發洩在我身上,母親,若我真變成父親那樣,你脫不了幹系。”
臧之赫句句緊逼,“父親是怎麼死的,也許你心裡更清楚,你拿小岐來壓我,是最錯誤的決定。”因為這動了臧之赫的底線。
“你查我,之赫,你不信任我,你懷疑我什麼,嗯?這些年我還以為你多少是對我這個母親有點感情的,原來你也是狼心狗肺,你們臧家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字字珠玑,初夫人眉眼間盡是被激起來的恨意,有些東西,她隐藏在心裡久了,隻會更加腐爛,那些回憶,無時無刻的恨早已刻骨。
“母親,我從未信你。”臧之赫轉身,他早就沒有了留戀,在這裡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你背地裡做過的事,早晚有一天我都會知道。”
他毫不留情的走,背後是初夫人的幽歎。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為了你,之赫,為了你活着。”
“啪嗒。”病房的門被帶上。
整個空間突然一片安靜,靜的過分,連呼吸都如此的輕,初夫人眼底漫上血色,那些回憶,那些回憶又來了。
電話鈴聲,刺耳的電話鈴聲,初夫人她聽到了!聽到了,不要來,不要來。
有人在她耳邊說: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腳步聲,沉重,恐怖,是誰,好不容易撐開眼皮,入眼就是她的丈夫,那張陰沉沉的臉,看死物一樣看她的眼神,後面跟着穿白褂的醫生,水桶一樣粗的針紮進來,她幾乎驚恐的四處躲避,又被好多人按着不能掙紮,為什麼?為什麼?我隻是懷孕了,為什麼要這樣!
她的丈夫,帶着恨意的眼神,看的她全身冰冷,他說,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吃藥,吃藥了,打針,打針了,無窮無盡,無窮無盡,手臂上滿是紮下的針孔,她是不是要死了……
夢啊,全是夢,那個晚上,她就做了個夢,夢裡一個滿身是血的嬰兒對着她哭,哭的好不凄慘,還會說話,就念着:“媽媽,我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她在夢裡大吼大叫,猛地驚醒,頭腦那一刻無比清醒,就像是突然從某種精神恍惚的狀态裡逃離出來,一陣鈴聲,電話鈴,半夜裡格外刺耳。
又是那個人,那個人又來找她了,好可怕,那個人知道她是誰,知道她的一切,這是她第二次收到這個電話。
“肚子裡隻有一個胎兒嗎?”電話裡的聲音冰冷的失真,沉默過後,初語聽見一陣極緻瘋癫的笑,在這神經質的笑聲中,初語的精神幾近崩潰“你要做什麼!”
“還是想想你那極端天命主義的丈夫會對你做什麼吧。”
那之後她就留了心眼,藥不吃了,極度反抗醫生的靠近,她知道自己被監禁了,她要逃,她不會再任由獨生對她和她的孩子做一些實驗了。
後來她聽到醫生告訴獨生,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成形,再做實驗幹擾也毫無意義,隻會更加刺激母體,最後造成不可知的後果。
臧之赫就這樣生下來了。
回憶到這裡打止,初夫人顫抖的身體慢慢平複,她好像又恢複成了素雅的初語,什麼都沒有了,她恨的人早就死了,幹淨了,這些年,她活的很好。
唯一的不順大概就是這個兒子,為什麼她們會走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呢?初夫人難受的想。
…
出了病房的臧之赫一刻都沒停歇,他給華照君撥了電話,時間緊急,他等不了了,他要親自去A市一趟,或許能查到當年獨生病了之後給他治療的醫院。
臧之赫直覺那裡面有關鍵的信息。
華照君自那次臧之赫給出承諾後在這件事上一度十分上心,他們的搜查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至少,能夠将重心鎖定在A市的幾家醫院上。
電話那邊,華照君的聲音慢悠悠的傳過來:“之赫,要去A市啊,什麼時候出發啊?”
“今晚。”臧之赫一錘定音。
“嘶~這麼急啊。”華照君終于正色起來:“好吧,看來我要放一個人的鴿子了。”不過也無所謂,這些天,他對那人太過熱情了,感情嘛,要有松有馳,不然怎麼才能釣到一個人的心。
“嘟嘟嘟。”華照君撇嘴,他一說私事就挂電話,這人什麼毛病。
彼時的臧之赫在回家的路上,司機給他發消息說已經把小老闆安全送到家了,隻是小老闆的狀态看着不太好。
臧之赫盯着“狀态不太好”這五個字半晌,皺眉偏頭,他其實不知道拿臧鳴岐如何是好。
這些事初夫人說了出來,他再想瞞也瞞不住,那跟弟弟說什麼,說沒那麼嚴重,初夫人吓他的,這樣哄人的話,他弟弟聽了恐怕更瘋,所以他隻能盡快,盡快找到當年他父親病重去世的真正原因,但更多的,基因上的事,他也說不好。
臧家的基因早已發生了改變,這樣的改變帶來的後果是什麼,隻能看命。臧之赫想起那次帶弟弟體檢,醫院後來将基因的檢查單送到了他手裡,臧鳴岐的基因一切正常,他是個正常人,臧之赫從未感到如此慶幸過,命運就該偏愛他弟弟。
房間裡隻亮着一盞昏暗的燈,臧之赫輕聲靠近的時候,發現弟弟已經閉着眼睡着了。
他今天精神上受了極大的打擊,身體機制強制他用睡眠去逃避,然而在夢裡是極其的不安穩,弟弟緊皺的眉,額角沁出的汗珠潤濕了一大片鬓角,夢呓,窸窸窣窣,臧之赫側耳去聽,弟弟在哭。
兄弟連心,臧之赫痛苦的阖眼,隻覺得綿密的心痛讓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他輕聲哄着,什麼都說,這個夜裡,大概把能給不能給的承諾全給了,去哄一個夢裡的人,擡手一點點擦去汗珠,撫平那深深皺着的眉,然後溫柔的目光籠罩在臧鳴岐的眉眼上,就這樣看了許久。
若是臧鳴岐能睜開眼看看,就會發現此刻他的哥哥近乎虔誠般的托起他的手腕,有什麼帶着點涼意的東西貼上來,那是一串佛珠。
佛啊,佛,若是苦難實在要降臨,就降臨在我這個做哥哥的身上吧,願弟弟一生平安,從此夜晚能得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