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裡停下看,中途又有朋友進來燒香祭拜,她還看到了大學室友和教培的老闆,甚至還有學生家長。
有親戚燒了紙又安慰了下她父母,還囑咐弟弟現在要聽話。轉頭又出去,跑去看打牌的,或是招呼着來參加葬禮的其他人坐,一起談天,唏噓她年紀輕輕就死了。
李月喜在人群中亂竄,到處看熱鬧,煞神也不管她。
吃過席到了晚上,樂隊就開始演出。李月喜隻有小時候參加别人的葬禮見過,現在她也跑去看。
台上的人在演小品,很拙劣的表演。妝容誇張,台詞也挺低俗,夾雜着方言。台下的看客們倒是笑得很開心,李月喜也笑起來。
她回頭想叫弟弟也來看,卻看到弟弟還跪在靈堂。
這一刻,世界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靈堂,一半表演。
一半哭,一半笑。
表演結束了,有人帶着凳子離開。
父母和弟弟帶着孝帕出來,很多人跪成幾排。
前方有職業的哭靈人開始和着音樂邊哭邊唱,“想起女兒淚漣漣,她把父母孝又賢......”
哭聲情緒充沛,一開口就令人沉痛。
跪着的所有人都小聲啜泣,媽媽也痛哭起來,一聲聲叫着她的名字。爸爸和弟弟隐忍地抹眼淚。
這一幕刺激到李月喜,她愣在原地,魂體開始閃爍,似乎有黑氣冒出來。
“媽媽!”李月喜哭着撲過去叫着媽媽,卻從媽媽的身體裡穿過,撲了個空。她呆了一瞬,又去抱爸爸和弟弟,一次次撲空。
這幾天一直像夢,這一刻卻清晰地痛起來。
原來她真的死了。
煞神過去阻止李月喜,讓她冷靜一點,這樣會影響親人的健康,又讓她選等會兒托夢的對象。
李月喜聽到煞神的話,終于不再上前,木在那裡邊看邊哭,表情悲切,卻沒有眼淚流下來。
她看見父母一夜花白的頭發,又想起自己小時候不懂事被打了,總會在心裡陰暗的想下次就從樓上跳下去,讓他們傷心一輩子!
好像從父母的悲痛中會獲得喜悅一樣。
等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卻沒有任何快感。她不知道用怎樣的詞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遺憾或是後悔?還是不甘心?好像都對又都不對。
看着李月喜冒出的黑氣,煞神的鐵叉随時準備,“時間到,我們要走了。”
李月喜一瞬間脫離,來到一個霧蒙蒙的地方。
她情緒還沒緩過來,一直在哭。沒有眼淚,身上的黑霧卻更多了。
“别哭了。”煞神給了她一個夢球,“快去托夢,隻有10分鐘。”
李月喜接過夢球,拿到的一瞬間就被吸進去,腦海裡浮現出媽媽蒼老的面孔。
一下子她就站在房間裡。
“女孩子還是要結婚,不然以後老了怎麼辦?”
媽媽的話傳來,她記得這是今年過年時候的對話,她是怎麼說的呢?
她當時賭氣地說生孩子有什麼用!你生了我們你過的有多好呀!還不是這麼辛苦!
她一貫如此尖銳,把全部的惡言對準最親密的人。
媽媽當時被堵住,隻是笑着說生了你們我很幸福啊。你現在不懂,等你生了孩子就懂了。
“媽媽!”李月喜冒出眼淚,跑過去抱住她。鼻子聞到了媽媽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媽媽也很懵逼,“這是怎麼啦?好好的你哭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又委屈了!又開始掉牛眼淚!”媽媽的語氣不是很好,手卻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長發。
“嗚嗚嗚~”李月喜說不出話來。
媽媽還在數落她說兩句就掉眼淚,不知道哪兒來的壞習慣,矯情死了。
李月喜知道,媽媽刀子嘴豆腐心。她們總是說不到一起,很容易吵架。以往她早就頂回去了,但這一次卻覺得連這些話語都溫柔起來。
這個懷抱溫暖又短暫。
李月喜最後都沒來的及說些什麼有用的,隻是哭了一場。終于不哭了的時候,又隻來得及莫名其妙地說了堆你和爸爸好好的,她也好好的廢話。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時間就到了。
十分鐘怎麼夠跟親人道别呢?她甚至都沒有真的接受自己死亡。
李月喜怅然若失的蹲下,開始發呆。
周圍隻剩自己,煞神不見了。
有陰風陣陣冒出來,還有奇怪的嘶吼,周圍的環境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恐怖的怪物,連萦繞的霧氣都變得可怕了起來。
她感到恐懼,手腳都在發軟。不知道該幹什麼,恨不得鑽進被子裡躲藏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月喜終于站起來。
對,她想起來了。
應該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