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循環了。第五十次?第一百次?或許更多。每一天都是同樣的周日,同樣的開始,同樣的結局——要麼是我死去,要麼是哥哥消失。
說不定真正被困在這裡的那個地縛靈,其實是我才對。
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逃脫這個牢籠,就像一隻被釘在标本盒中的蝴蝶,隻能永遠重複着同一天的掙紮。
我跪坐在陽台上,盯着那盆幾乎要凋謝的花,手中的繪本翻開到最後一頁,白魔女張開雙臂的模糊圖像注視着我。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我聽到爸爸下樓的腳步聲。媽媽在客廳裡看電視劇,哥哥應該陪在她身邊。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經曆什麼,隻有我記得一切。
花盆邊上放着一瓶除草劑。
據說農藥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我伸手拿起那個瓶子,逐字閱讀着瓶身上的警告标識。
如果我死了,這個循環會結束嗎?如果我不再存在,哥哥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來?
“晚上好。”
我循聲望去,一個奇怪的白色生物站在陽台邊緣。它有着貓的臉和長長的耳朵,背後拖着一條蓬松的尾巴,一雙眼睛像血紅色的寶石,冰冷而深邃。
事已至此,我已經不再會為這種程度離奇而驚訝了。
“我是QB,”它歪着頭,語氣輕快,“你有着非常強大的潛力,花京院善。”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很多事情,”它輕巧地跳到沙發上,“比如你被困在時間循環中,比如你的哥哥即将消失,比如你此刻在尋找真相。”
我的心跳加速:“你知道真相是什麼嗎?”
“也許吧,”它搖晃着尾巴,“但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幫你實現願望,任何願望——包括拯救你哥哥的願望。”
我的呼吸幾乎停滞。
“小善?”哥哥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他在我身邊蹲下,“在想什麼呢?怎麼一個人在陽台上發呆。”
那隻叫QB的奇怪生物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像貓一般躲進了暗影裡,似乎饒有興緻地觀察着我們。
我完全沒有辦法回答哥哥的問題,隻能繼續盯着那朵幾近枯萎的花。它已經不像我第一次見到時那樣鮮豔了,幾乎所有的花瓣都已經枯萎,隻剩下一兩片還在苦苦支撐。
……看起來真可憐。
哥哥順着我的視線看去,視線觸及那瓶被擰開了瓶蓋的除草劑時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即輕聲說道:“它還能重新開放的,隻要給它時間和照料。”
“但它會再次枯萎,一次又一次,”我已經無法控制那些話語了,“像我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一次又一次地醒來,什麼都改變不了。”
“小善……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終于擡起頭,看着他:“我以為這是為了救你,是為了讓你留下來。但現在我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拯救的機會,這是一個詛咒……是我所背負的詛咒。”
“小善——”
“我殺過人,哥哥。”我打斷了哥哥的聲音,直視他的眼睛,麻木地說,“我想這就是懲罰,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體驗失去和死亡,永遠無法解脫。”
哥哥伸手,輕輕碰觸我的臉頰——冰涼的、沒有溫度的手指:“小善,你相信我嗎?”
相信嗎……我痛苦地點頭。我想要相信你,哥哥,我想要你自私一點,堅定地作為花京院典明、作為花京院家的孩子留在這個家裡。
“那就和我約定,”他向我伸出了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你自己。我所認識的小善,是個可愛、倔強、比任何人都要體諒家人的好孩子。所以昂首挺胸地戰鬥到最後一刻吧,我相信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不知不覺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哥哥……
這是隻有我能堅持下去的事情。哥哥、爸爸、媽媽,大家都在忍耐着分别的痛苦,隻為了讓我得到幸福。
我抽噎着回握住哥哥的手。
就在這時,QB輕巧地蹿出陰影,用尾巴帶倒了那瓶除草劑。
綠色的液體飛濺出來,灑在花盆裡——哥哥的身影開始随之變得透明。
“哥哥——哥哥?!”
哥哥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低頭看着自己逐漸消失的手臂,眼中閃過驚訝,然後是了然。
“原來是這樣啊……”他微笑着看着我,話還沒說完,身體就化作點點光芒消散在空氣中。
我呆立在原地,大腦遲緩地運轉着。
哥哥消失了。哥哥消失了。哥哥消失了。
花。農藥。哥哥。
……原來如此。
這盆花不是普通的植物,它和哥哥的存在有着某種聯系。
花盛開時,哥哥回到了我們身邊。當花死去,哥哥也會一同消失。
聽到動靜的爸爸媽媽朝我們跑過來,無助地呼喚着哥哥的名字。我已經看過很多很多次了,那種悲傷的、絕望、強迫着自己接受命運的表情。
我……
我應該感到痛苦、自責或是恐懼,但相反,一種奇怪的冷靜籠罩了我。終于,我終于找到了這個謎題的關鍵。
“别擔心,媽媽,爸爸。”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嘴角甚至揚起了一絲微笑,“我一定會把哥哥帶回你們身邊。”
這是我必須承擔的贖罪。
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我轉身跑向陽台,翻過欄杆,縱身躍下。
墜落的感覺很奇怪,既有恐懼又有解脫,就像此刻的身體輕盈又沉重。風在耳邊呼嘯,地面迅速接近。我閉上眼睛,迎接巨大沖擊感帶來的疼痛。
一瞬間,黑暗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