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一縷塵埃也被風卷走，天空剛泛起一絲微弱的灰藍，他們才在沉默中轉身離開。

很快，諸伏景光就被狠狠地打了臉。

在六個小時前，他怎麼想來着？

【羽毛酒似乎并不完全站在組織這一邊，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從自己手上搶狙殺任務，很可能是為了救田中健人。】

時至今日，諸伏景光都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卧底身份有沒有真正暴露，要說沒暴露，她表現得太笃定，甚至對他有意識露出的破綻，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要說沒暴露，有哪個犯罪人員，會當着卧底的面殺人？

是的，在接下櫻庭晃司一筆安葬費、揚了人妹妹骨灰之後，羽毛酒幹的第二件事，就是回到警視廳蹲守田中健人。

淩晨04：45，警視廳搜查一課燈火通明。

田中健人終于踉跄着走出大樓。

他面色蠟白，眼底血絲密布，腳步虛浮。

目暮十三咬死以“協助調查”名義強留他，但無論如何，六小時的期限已到。

田中第一時間聯系了律師，一邊死咬着櫻庭晃司栽贓陷害的說辭，一邊心驚肉跳地四下張望。

确定沒有尾巴，他揮退了律師，頭也不回地鑽進自家的跑車。

車門砰然關上的一刻，他才猛地喘了口氣，他抖着手打開手機，瘋狂翻找通訊錄。

終于，一個号碼跳進眼簾。

【警察注意到我了，求求你幫我！！！】

——收件人：RUM。

剛按下發送，還未來得及松口氣，車窗忽然響起了輕輕一聲。

咚。

田中健人猛地一顫。

紅裙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裙擺像鮮血一樣沿着地面淌開。

時弦濑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了衣服，肩膀在寒風中被凍得通紅，卻沒有露出任何會讓人憐惜的表情，似乎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屬于人類，更讓人感到詭異。

她身後站着三上星川，外套扣到最頂一顆扣子，右手插兜，左手垂着，拇指漫不經心地扣着手槍保險栓。

紅色……

真的是她！兩年前那個給了他一槍的人！

“你、你在這、這裡做什麼？！”

“欸，你不知道嗎？”濑音似笑非笑，聲音軟得像哄小孩，卻滲着刀鋒般的涼意，“我是來殺你的啊。”

“不、不、不——你是什麼人！？我、我沒有得罪你！”

田中驚慌失措地往座位另一邊縮去，指尖在控制台上胡亂摸索。

“羽毛酒啊，沒聽過嗎？……不過嘛，也不重要了。”

濑音的手輕輕落在車窗上，毫無預兆徒手擊碎鋼化玻璃，戴着蕾絲手套的手一點點撕開碎裂的玻璃片，穿過窗框，狎昵地撫上他的面頰。

紅裙、長腿、薄笑、冷香。

深夜，跑車，昏暗燈光下，豔麗妖娆的紅裙女子撫摸賊眉鼠眼的成功人士，這本該是讓田中健人血脈贲張的都市豔情短片，也在過去真實發生過，但他感覺到的隻有刀鋒般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滑過他的皮膚。

“誰叫你手腳不幹淨，把自己暴露給公安了呢~”

“還有，我說過吧，讓你管好那個愛放炮仗的瘋狗。”

長達七八個小時的自我催眠在這一瞬間被正主無情戳破，他要被殺了……這個認知将他吓得凍結在原地，背後和身下陡然濕透。

“你好像……對自己的命，不是很負責呢。”

田中徹底崩潰了，猛地揮開濑音的手，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跑，跑跑跑跑跑！！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是你！是你！”他歇斯底裡地大笑着。

時弦濑音輕松地跟在他身後，一隻手就拽住了他：“告訴我那條線，我就不殺你。”

諸伏景光表情微動，注意力短暫地轉移到濑音身上。

那條線……是俄羅斯港口的線嗎？

田中突然回頭撲向濑音，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他張口狠狠咬上濑音的手。

“你狗啊我靠！！！”

田中轉眼間又發現了身後站立的蘇格蘭，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救命稻草般猛地撲了過去：“她是FBI的人！我有證據！你快殺了她，她、她……”

蘇格蘭卻神色淡然地注視着他，沒有絲毫行動的意思。

濑音眼底寒意更深：“那你出息了，組織的和FBI的都想讓你死。”

田中健人看看蘇格蘭，再看看羽毛酒，最後一根弦被繃斷，他一頭沖回車裡。

引擎狂暴地轟鳴起來，尖銳的輪胎摩擦聲中，跑車瘋狂地沖向時弦濑音與蘇格蘭。

蘇格蘭眼神微凜，迅速閃身避開，回首舉槍瞄準。

田中健人逃得正是時候，羽毛酒想追殺，勢必得開車，隻需要找機會打破羽毛酒的車胎，就能把他放走。

然後使用公安的力量安排他假死，就能順勢逮捕他，去挖“那條線”……還有羽毛酒的底細！

而濑音竟然原地一躍，猩紅長裙如一片盛放的血色花瓣，在半空中劃出驚豔的一道弧線，輕巧掠過車頂。

“别動手！”

她低喝一聲，穩穩地落在蘇格蘭面前。

“上車。”

老實說，這是諸伏景光第一次坐濑音開的車，她的車技不能說爛吧，但也是一闆一眼，極為遵守交通規則。

空無一人的馬路，她居然都不忘變道打燈，過彎減速。

然而前方，田中健人已經被恐懼驅使着，将油門踩到底，狂飙成了一條不要命的瘋狗。

搞什麼？！

眼看着兩車距離越拉越遠，一切如他所願，羽毛酒過于配合了，反而讓諸伏景光感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