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她和諸伏景光幾乎同時收到了琴酒的指令:
美爾公司重要情報洩露。确認洩露源,處理相關人員。明晚之前。——Gin
時弦濑音:“……”
……她确實把情報交給了松田陣平。
松田動作很快,效率也高,唯一的問題是,她怎麼可能把松田推出去?她隻說解決情報,沒說把人給解決了啊。
蘇格蘭更不可能。
好家夥,所以……又要和蘇格蘭一起演戲了嗎?
苦惱着回到家門口的時弦濑音,再一次遇到等候多時的松田陣平。
自行車摔壞了,她最近隻能走着,到家就很晚了。松田風衣沒變,是那次摩天輪見面時穿的那件,撐了柄黑傘,身形半藏在夜色裡。
“你怎麼來了?”濑音警惕地退後兩步,雙手抱臂,“美爾的事,我是一句也不會說的。”
松田沒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她家門口,表情無比平靜,隻是眼目光沉得像夜色,濑音看不明白他什麼情緒。
隔了很久,她耐心用盡前,松田陣平緩緩開口:
“你好像總想讓我覺得,你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他咬重“我們”,但濑音不會覺得他是在說他和景光,應該是指警察了……濑音露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我這次來,是為了你說過的‘巧合’。”
——如果是我,一定會讓所有巧合都成為必然的。
濑音:“……我可以收回我說的話嘛?”
“我們在米花中央醫院找到了炸彈,原定的爆炸時間,就是黑沼一郎自燃時。”他定定看着濑音,“這就是你想要的巧合嗎?”
“啧……這麼巧?!”時弦濑音誇張地抖了抖,“好可怕哦。”
松田陣平向前踏了一步,雨傘略略傾斜,積攢的雨滴砸在濑音的傘上。
“後來我和萩原讨論過,哪怕是化纖衣服,也絕不可能燃燒得那麼快、那麼徹底。”
他一步步逼近時弦濑音。
“更重要的是,被吸附過可燃物的衣服會帶有明顯的異味,常年制作炸彈的黑沼一郎……不會毫無察覺地穿出門。”
時弦濑音站在小路中央,似乎對他口中的真相十分好奇。
“還有,你失蹤的甲油瓶。”
諸伏景光提到的指甲油給了松田陣平啟發,把手法串聯了起來。
“硝化纖維素,可以溶解在乙酸乙酯和丙酮混合的溶劑裡,而這個配方,恰好是指甲油的主要成分。”
他站定在濑音身前,一字一句下壓。
“在黑沼一郎離開座位後,你取得了他的外套。将調制好的溶劑均勻塗抹在夾克的内襯,夾克本來就是黑色,甲油凝固後,形成火棉層看起來非常不明顯。”
如果使用的是透明的甲油,它還會更不顯眼,而濑音偏偏選了紅色……毫不意外的自負和瘋狂。
“可甲油幹了會硬吧。”濑音一本正經地比劃:“所以呢?你覺得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你需要做的,隻是在親手給他穿上時,一直和他……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讓他察覺。”
濑音用明媚的語氣糾正他:“嗯……不是說話,是調情啦!”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沒理她:“你事先給他點了杯黑咖啡,利尿劑的效果,讓他不得不上洗手間,于是留下了外套。”
“在他離席的短暫時間裡,你關掉暖爐。黑沼一郎回來的時候,會覺得冷,很自然地穿上外套。就算當時不覺得冷,他在米花中央醫院埋的炸彈馬上要爆炸了,人在高度緊張的時候,也很容易感覺到寒冷。”
“然後,你在他袖口上‘意外’打翻了吸附着□□的矽藻土。”
他靠得太近了,兩把傘碰到一起,濑音手中傘邊緣滴下的水就打在松田陣平的身上,她幹脆收了傘,走到松田傘下:“你再靠我這麼近,小心我親你了哦。”
又來。
濑音歪了歪頭,笑眯眯地踮起腳尖,慢悠悠地湊近他的嘴唇。
然而這一次,松田陣平沒有退。
他的唇線清晰冷硬,不帶多餘柔情,說話時唇角微動,卻不曾真正揚起,至少濑音從來沒見到過他完整的笑意。
他的表情甚至也沒有絲毫變化,凫青色的漂亮眼瞳冷漠地、尖銳而疏離地,注視着她。
九年前,實驗室着火那天,炸彈還沒到預設時間,她殺的人要推她離開,她便躺在門邊,等着一氧化碳讓意識模糊。
她沒打算出去,那時候沒有。
而隻身投入火海的少年,眼中的情緒是毫不掩飾的焦急與擔憂。
他伸出手,他拖着她出火海,他翻過一個又一個倒塌的房梁,他的眼中有濑音此生第一次見過的情緒,映在熾烈的火中。
那是時弦濑音此生唯一觸碰過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善惡。
九年後,他成為陽光下的警察,走入漆黑的深夜,是為了追求法律的公正,将犯了罪的人逮捕歸案。
或許對她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憐憫,所以專門來勸她自首吧。
怎麼就走到如今的地步呢?
所以,她輕輕退了一步,像是終于失了興緻,“……無趣。”
“燃燒物、引線都準備妥當,所有的巧合,都隻在等待一個火星,把它們串聯成必然。”
松田陣平緩緩張開手,“你可真是自負,竟會将燧石留在現場。”
“雖然人來人往,還遇到二次爆炸,但它竟然還在呢。你那時可沒有戴手套,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指紋會清清楚楚地作為你犯罪的證據,留在上面。”
“松田警官,”時弦濑音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指,露出光滑的指甲,“我當時可是在塗指甲油呢~”
她像是徹底扒脫那層人皮,露出令人膽寒的燦爛的笑容,“怎麼會,有,指,紋?”
“下一次再來找我的時候,記得一定要帶上真正能鎖死我的證據……隻是手機錄音的話,可是錄不進東西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