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沒了胃口,端着餐盤起身,把沒吃完的食物倒進垃圾桶就離開了食堂。
—
晚上下了自習,方琬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李徹給自己的手提袋,想趕緊把衣服還回去。
他平時睡在客廳的竹編長椅上,僅有的幾套換洗衣物就放在長椅底下的一個框子裡,手提袋也放在那。
但是現在手提袋不見了。
方琬知有點懵,把客廳各個角落都翻了個遍,卻還是沒有手提袋的影子。他茫然地站着,突然注意到奶奶在偷看自己。
“你們是不是動了我的東西?”方琬知握着拳頭問。
奶奶揣着手把頭一扭:“我看那幾件舊衣裳你不要,就拿出去給别人了。”
“那,那哪裡是舊衣服?明明是,是新的!”方琬知一激動又開始結巴:“那是李徹的衣服,我要還給他的啊!你為什麼要拿?!”
“這家裡哪樣東西不是我跟你爺的,啊?真是反了你了!”奶奶也扯起嗓子:“一點都不孝順,白眼狼!我看你就不像我們家的種!”
方琬知不再吭聲,開始想該怎麼跟李徹交差。奶奶還在身後一直罵他,喋喋不休,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個詞。
方琬知躲進廁所,拿出手機給李徹發消息。
這部舊手機也是李徹借給他用的。
李徹的脾氣确實不算穩定,但是他也确實給了方琬知不少幫助。方琬知對他的感情十分複雜,又畏懼又羨慕,還難以避免地摻雜着幾分依賴。
方琬知硬着頭皮告訴了李徹,衣服被奶奶拿走的事。
其實他大概知道,她口中所謂的“給别人”,應該是賣掉,或者抵債了。爺爺奶奶兩個人都有點愛打牌的毛病,時不時就會欠下幾百塊錢的外債,但就算是餓肚子,他們也會忍不住繼續去找鄰居賭。
方琬知靠着冰冷的牆壁,垂着頭感覺異常的疲憊。他也不想真的變成富豪,甚至不奢求像李徹家那樣條件優渥,他隻希望父母都在身邊,能過一種平平淡淡,吃飽穿暖的普通人的生活。
李徹回複他:行,我知道了。
沒等方琬知松口氣,李徹又接連發來好幾條消息。方琬知看着看着,心情就灰暗下去。
先是幾張購物網站的截圖,裡面的東西正是李徹送他的那些衣服,加起來一共有三千多塊錢。
李徹:如果衣服是你穿了也就算了,但是竟然被你奶奶拿去送人???方琬知,你是真不把我當回事啊。
李徹:衣服還不回來,行,那你把錢還我。
手指在鍵盤上進進退退,方琬知想好好跟他解釋,但整個人都被強烈的沮喪感拖垮了。況且事情已經發生,的确也是他沒有保管好衣服,再怎麼解釋,都會像是推卸責任的狡辯。
方琬知思索很久,咬牙回複:對不起,我會還的,但是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李徹:一周之内不還錢,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下場。
方琬知不敢再回消息了。他逃避般關掉聊天框,把手機丢到一邊。
方琬知回到客廳,觀察了一會兒,确認爺爺奶奶都睡覺了,才拿起自己的單肩包,從縫起來的夾層裡翻出一卷錢。
這些錢是他從小到大攢下來的,都是零碎的幾十元面額。有他放假在外面發傳單,交完學雜費剩下的錢,有好心鄰居給的壓歲錢,以及考試成績進步,學校發的獎勵。
還有一張是路邊撿到的五十塊。當時他看到了,把錢踩在腳下,蹲在原地等失主等了一個下午也沒見有人回來找,才壯着膽子做了件壞事,撿起來放進了自己包裡,但也一直沒敢用。
方琬知把這些錢都拿出來,數了一遍,又數了一遍。
一共是四百七十五塊。
李徹的衣服是三千九百四十二塊。
連零頭都不夠。
方琬知把錢藏好,蜷在長椅裡面,捂着腦袋痛苦地哼哼唧唧。
片刻後,他慢慢坐起來,拿過手機,戰戰兢兢地按下一個号碼,開始編輯短信。
他實在沒辦法了。身邊根本不會有人一下借這麼多錢給他。他本來想到外面找找兼職,趕快把錢湊齊還給李徹,但在一周内又哪裡能掙到三千塊呢?
還好今天上午,在李徹丢掉那張名片之前,他就已經記下了段予哲的手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