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晚宴上,一時間鴉雀無聲,隻有當歸一個人吞咽咀嚼的聲音。
他的速度很快,動作卻不顯粗魯,不多時就将一盤甜皮鴨吃完,又端來了另一盤米糕。
易行群沉默半晌,尴尬地笑了笑:“仙師真是好胃口。”
當歸抽空擡眼看了看他,慈眉善目的六十多歲老人,還誇他,人不錯。
易從鋒是見過他一個人吃完二十人份的,知道若是不趕快,這桌子菜都得落到他的肚中,于是也連忙操起筷子,甚至勸起父親和兄弟:“食不言,寝不語,仙師這是覺得美食當前,就不該辜負,大夥趕緊趁熱吃吧。”
說罷他率先動筷,在當歸吃完全部的酥肉之前搶下了一塊。
雖然覺得很是古怪,但事到如今,好像也沒法多說些什麼,一時間,大夥紛紛開始動筷,沒有人說話,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但當歸進食的速度異于常人,且好像永遠也不知道什麼叫做飽,這桌上的大部分美食都還是進了他的肚子,留給其他人的隻有些殘餘。
直到這桌上的食物都被一掃而空,才有人回過神來,修士不是大都已經辟谷,不需要進食嗎?
但眼前這人也不能說是凡人,畢竟沒有哪個凡人能這麼吃還不出問題。
易從鋒早已見怪不怪,他甚至貼心地問道:“仙師可還滿意?”
其實和剛才吃的東西大差不差,沒什麼新的菜品,但畢竟是白吃白喝,不好太挑剔,當歸點點頭:“還行。”
看也沒有要繼續上菜的意思,當歸站起身,覺得是時候該離開了,他在這裡好像冷場了,其他人都礙于他而不敢交談,還是讓一家人好好聊聊天吧。
誰知他一站起身,頓時所有人都緊張了,易成霖甚至也站了起來,嘴唇嚅動,半天才說出話來:“仙師可住得習慣?大哥的偏院已經有些老舊了,我這邊恰有一個帶荷花池的小院,仙師若是不嫌棄,可移駕此處。”
易從鋒一個皺眉,卻還沒等他開口反駁,就聽見當歸冷冷地丢下一句:“不用,我不關心住得如何。”
話畢,人已經離席而去。
見易成霖試圖拉攏不成,反倒被冷淡拒絕,易從鋒心裡都快樂出了花,他壓下唇角的笑意,擡頭看向主位的易行群,老人的神色看不清楚,但他想,自己應當是能把易成霖比下去了。
隻有易與艾,佁然不動,似乎覺得家主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離開了易家的家宴,當歸并沒有徑直回到易從鋒給他安排的住處,現在已經入夜,路燈昏黃,偶有夜間巡邏的護衛,但不算多,他突然有個念頭,想悄悄去主堂看看淺月。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就有一個人攔在了他的面前,正是跟在易行群身邊的其中一個金丹期修士。
那人雙手抱拳,朝他颔首:“在下陳自珍,亦是晉天門的弟子,想不到同門之中還有您這樣的翹楚。”
壞了,遇到真的晉天門的人了。
當歸心中慌亂,面上卻還是如古井無波,他雙手僵硬,忘了回禮,落在對方眼裡卻是無端傲慢。
“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這話說出口當歸就後悔了,怎麼這麼像是在挑釁人家,他明明隻是想表達晉天門人那麼多,不認識很正常,怎麼說出口就變味了。
自稱為陳自珍的金丹期修士面上一僵,他很難不想到晉天門的内門弟子,那些都是天之驕子,靈根純淨,幼時就能築基,且一直都在山中修行,與他們這些在山外的外門弟子根本就是雲泥之别。
莫非眼前這個人,也是内門弟子?
陳自珍也有幸見過幾位内門弟子,雖然隻是一面之緣,但他們仿佛生來就是神仙,自有神仙的傲氣,若說這方面,眼前這人的确很像。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繼續道:“我曾在應樂意長老座下修行,隻是離開晉天門已有三十載,鮮少探望,不知道他老人家近來如何?”
應樂意又是誰?他能知道就有鬼了。當歸眼皮跳了跳,幹脆直白道:“我不知道。”
可能對方也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一下子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再被問下去,怕是很快就要露餡,當歸側過頭,擺明了一副拒絕的姿态:“若是沒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話畢,也不管别人到底有沒有别的事,他扭頭就走。
陳自珍面色難看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離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試探出了什麼,應樂意不過是他随口編的名字,若是這個人順着他的意思說“尚可”,那他大概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假冒的,但他說“不知道”,陳自珍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确實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