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原以為冥靈隻是烏衣的某種分身,沒有獨立的靈智,現在看來并非如此,它不僅有,還挺有脾氣的。
有點尴尬,當歸輕咳了一聲,轉頭看向身後這顆大樹,涼亭太過破舊他直接忽略了,總之這附近一片荒涼,不太像是有什麼隐藏奇境的地方。
雖說修仙之人已不受冷暖饑餓的困苦,但要一個人待在這麼冷清的地方還是有點寂寥了。
幽谷之中隻能讓豆娘免受其他修士的讨伐,至于其他的東西,例如栖身之所,烏衣自己都好像沒這個東西,豆娘也隻能自己去想辦法了。
她對那熱鬧街市很是好奇,再三回頭,最終還是決定開口:“我能去那邊看一下嗎?”
覃城之中亡魂雖多,仍保留神智的卻僅剩她一人,她實在是好奇别的亡魂們會做些什麼。
有冥靈在,其他亡魂也知道她身份特殊,不敢造次,烏衣點點頭,沒有阻攔她。
看着豆娘遠去的身影,當歸總算是忍不住了,他指了指大樹彎曲的枝幹,疑惑問道:“難道你平日裡就睡在樹上嗎?”
烏衣擡眼看他:“......我不需要睡覺。”
再也不知道饑餓和疲憊之後,數百年來他都不曾合眼,就算是入定冥想,也可以在這亭中暫居,隻可惜百年流逝,原本新搭的涼亭也變得破破爛爛,搖搖欲墜。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烏衣又小聲說了一句:“你自己不也一樣。”
辟谷之後,修士們無需再進食和睡眠,但也有人仍然保留着這些習慣,恒蒙則不同,他就好像是完全斷絕了人欲,在烏衣的印象裡,他所居住的地方早就因為主人家的不重視灰塵密布,形同枯朽。
以恒蒙的地位和能力,他大可以讓這蒙塵居所煥然一新,或是差遣他人代勞,但他并不關心這些,他有的時候能因為悟道在大雪之中伫立數月,對外事外物充耳不聞。
烏衣也曾想過這是否是一種苦修,将人欲完全斷絕才能保持内心澄澈,讓修煉事半功倍。
但效仿這種做法也隻不過是東施效颦,沒什麼作用。
當歸聽見這話,想到的卻是更後面的事情,烏衣在幽谷之中住所簡樸,他自己也差不多在劍匣裡睡了很久,醒來後甚至還想睡回去,暫栖于古木,宿居于劍匣,好像确實好不到哪裡去。
當歸眉頭一蹙,正色道:“這可不行。”
鳥才睡樹上,劍才放匣中,身為人怎麼可以如此不講究呢。
已經打算遍嘗世間百味的當歸突然覺得在居所上也不該如此随便,旅人再怎麼飄蕩世間,也該有個家才對。
他打定主意,立馬就想要實現,跑到大樹旁左看右看,想要先挑選一處寬敞又平整的地方作為地基,但要建個怎樣的房子呢?雖說大就是好,但很顯然這狹長的幽谷并不能讓他施展開來,什麼華美的宮殿隻能想象一下了。
聯想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來。要造一座寬大的宅邸的話,隻住兩個人是不是有點太空了?回想一下在閑月城的時候,易家的宅邸裡面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人,說到這裡,真的需要那麼多人嗎?
他一個人突然走開,又在樹下徘徊,嘴裡還不斷嘀咕着什麼,最後撿起掉落的樹枝在那裡劃着線,烏衣本想習慣性地又看一看他到底在想什麼,又臨時記起他微惱的樣子,便放棄了,直接問道:“你在做什麼?”
當歸也回答得幹脆利落:“我想在這裡搭建個房子,安個家。”
而後他又突然想起這好像是别人的地盤,于是他直起身,微微睜大雙眼,又用那種故作可憐的表情看着烏衣:“你不會不允許我住在這裡吧?”
這下輪到烏衣愣住了。幽谷之中死氣彌漫,生人勿進,沒有誰會想把這裡當做“家”,哪怕是滞留于此的亡魂們也不這麼覺得。
他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恐怕沒有哪個修士會考慮“家”在哪裡,踏入仙途,斬斷塵緣,舊日的家便不複存在,若一定要說的話,宗門也能算作是“家”。
但這對他們而言也是空談。
失去了記憶之後,當歸似乎越發向往這些“塵緣”了,烏衣也不能多說什麼,他是被掌門撿回去的棄嬰,本就對俗世沒什麼眷念,恒蒙雖是恒殊之子,但他的過去也不曾被外人所知,說不定他也曾在塵世之中有過溫暖親緣,才會在失憶之後,依然心生向往。
隻是有一點他不明白,烏衣很是遲疑:“你為什麼......非得在這裡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