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涵推開房門,踢踢踏踏的下了樓,在膳廳找了個靠窗的位子,随手将碧翠的玉牌放到桌上。正午的風帶着陽光炙烤過後的熱度從洞開的窗口湧了進來,奕涵慵懶的靠着椅背,等着小二哥上菜。
出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回去了。可怎麼回,饒是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思緒。故也隻能行這下下之策,他想叔叔派出來尋他的人,即使認不出他,也該認得這塊翠玉。
他瞪着迷蒙的睡眼,打了個呵欠,眼袋上暈着青印。那晚回來之後,他便癱倒在床上,仿佛周身的氣力皆由指尖洩逝而去,隻剩下一坨爛泥般的腐肉。他縮在床上腦内一片空白,隻能遲鈍的感受到房内的光線由暗變亮,又由明轉暗,再睜開眼時,就聽見窗外的喧鬧聒噪了。
“這位小客官,您的菜上齊了。”小二哥放下最後一道菜,才輕聲提醒道。
奕涵收回看向窗外明媚日光的眼,左手支着下颌,對端送菜肴的小哥禮貌的颔了首。他幽幽的歎了口氣,窗外的街市一如往日熙熙攘攘,而他的心,卻空落落的塌了一大塊。
他拾起手邊的筷子,夾起一片千頁豆腐放入口中,看似普通的一盤菜,能讓林昭然贊不絕口,自是有它的過人之處。鐮的廚子自然不差,隻是天天都是正兒八經營養均衡的老樣式,多少有些讓人提不起興緻。所以,閑暇時候他們也會念叼起印象中的美食,昭然哥力薦這家店的椒鹽千頁豆腐,而他首推的自然是娘親的荔枝肉。
想到母親,奕涵本就無神的雙眸更顯黯淡,他攥緊手中的筷子,呼吸漸漸紊亂。天知道他有多希望那晚的經曆,隻是一場不真切的噩夢,夢醒時即使殘留的哀傷揮之不去,但也終究不是事實,可眼下映入瞳仁的一切,無不提醒着這所有的事實。
“該死的…”他壓着嗓音低啐道,郁積在胸口的憤懑在體内四處遊蹿,他突然發洩似的,一拳蹾在桌上,巨大的聲響讓店内就餐的人紛紛側目。
“怎麼了,怎麼了?是飯菜不合您胃口嗎,小客官?”小厮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殷勤的詢問。
奕涵尴尬的擺擺手,可不等他開口,身後那桌一個痞子模樣的青年人就暴躁的騰了起來,轉過身右手在奕涵的桌上拍得嘭嘭作響。
“喂~喂~喂~,小子!你看你幹的好事!”
奕涵眉頭微皺,順着青年人的指尖掃了一眼他的衣襟,那兒零星的散着些許湯水漬濕的痕迹。
“跟我有關系嗎?”奕涵側目,疑惑的看向那位青年,淡淡開口。
“怎麼沒關系了,你不來這麼一下,我能夾不住菜,把這身都蹭髒了麼!”青年有意挑釁,說一個句就拍一下桌面,本就焦躁的奕涵被攪得更顯心煩。
這人本就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地痞,成天跟幾個兄弟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靠訛錢為生。今日出門前剛讓家裡的老娘念了一頓,心下不忿,想尋個由頭觸一些人黴頭,沒想到一下就讓他碰上個軟柿子。
“那…抱歉了…”奕涵那滿懷的心事都還沒理清,隻想一個人靜靜的坐會兒,便也懶得與他糾纏,一副息事甯人的敷衍姿态。
“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可對方哪兒肯罷休,平日便跋扈慣了的他吃定這孱弱的孩子不是他的對手,更是登鼻子上臉。
“不然你想怎樣,賠你這身衣裳麼?”奕涵蹙了眉,目光沉沉,他随手掏出一錠金子仍在桌上,“這些夠了嗎?”
“誰特麼稀罕你這臭錢啊!”奕涵那打發乞丐的态度徹底将這人惹惱了,他一把将奕涵桌上的菜,連帶那錠金子全掃下桌面,“你娘沒有教過你嗎,跟人道歉用什麼姿态嗎?”
“那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姿态?”奕涵的眼徹底冷了,他看了眼一地的狼藉,依舊沒打算起身,隻擡眼挑釁的看着青年,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平日裡他得了好處也便見好就收了,而且哪一次人們不是畢恭畢敬把銀子奉到他面前的。可眼前這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卻敢當着街坊的面一再要他難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咻咻地上前一步,高高揚起的右手攥成拳頭。
可拳頭還沒來得及落下,身後閃出的一道人影,将他往後帶了四五步。那人旋即松開握着青年人右腕的手,擋在奕涵和青年人中間,淡然開口道,“差不多就得了。”
“你是誰啊,管這閑事!”一個兩個都跟他唱反調,青年人氣不順,狠狠的瞪着突然殺出的程咬金,眼前的少年似乎還比他要小上幾歲。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莫行之。”身量挺拔的少年挑了挑眉,拾起滾落一旁的元寶,遞給那青年人,“何必跟錢過不去呢?”
“哼!”青年人悶哼一聲,仍有不忿,但思量再三,也覺得跟一個孩子較真實在不妥,也就順着少年搭的台階下了,他接過莫行之遞來的元寶,猶豫了片刻,複又擲回奕涵腳前,才憤然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