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陽光已經漫過窗台,在屋内地闆上流溢。他伸了個懶腰半躺在床上,眼角的餘光掃過桌旁的人影,泠泉麼,第六天,終于還是找來了。
奕涵打了個呵欠,撐起上身,看了一眼跪在泠泉身側的祈霧,斜靠着床睨着泠泉,“你罰他做什麼?是我的意思,你認為他能拗得過我麼?”
“少主。”泠泉恭敬起身,沒有回答奕涵的打算,也沒有讓祈霧起來的意思。他的目光緩緩對上奕涵尚未聚焦的睡眼,“殿下讓我轉告您,今天之内您若未在兵部出現,那麼今晚,他隻好親自過來一趟了。”
“了解了。”奕涵揉了揉惺忪的眼,讪讪的答道,聲音沉悶得像這個夏末無風的早晨。
大半個月前,他跟夥伴們在蹴鞠場上揮汗如雨,被匆匆趕來的連城請到昊瑄的書房,桌上成疊的折子裡,一封燙金折子最是醒目。
“奕涵,這是給你的。”
他疑惑的接過師父遞來的折子,裡面清清楚楚寫着,讓他于幾月幾日前卷鋪蓋滾回離開将近十年的璟王府,跟着兵部尚書楊昊璟學禮習政,明心見性。
“這也是師父和師兄的意思嗎?”那次奕涵一反常态,意外的沉得住性子,他緊攥折子的右手遏制不住的戰栗着。
“是…”昊瑄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了解了。”那天似乎他也是這麼說的,而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既是通知,又何必多費唇舌争辯呢?
“少主,那…那我們走還是不走了?”祈霧目送泠泉離開後,便挪到床邊仰臉看着半躺着的奕涵。
“走啊,都找上門了,還能不走?你沒聽見泠泉剛剛說的,等晚上真把人召來了,可有我好果子吃!”奕涵回過神,眉頭小小的打了個結,他掀掉纏在身子的薄毯,垂眼看向祈霧,“你還跪着做啥,人早都沒影了!”
“那…那您盡快啊!”祈霧整張臉都蹙一起了,少主他是睡舒坦了,可憐的是他這還在受苦的膝蓋,他癟着嘴解釋道,“泠泉師兄說了,少主您什麼時候動身,我什麼時候才能起…”
“哎喲,你幹嘛那麼聽他話咯,你現在起了他能知道?慫不慫啊你!”奕涵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來,他捋了捋淩亂的發絲,言語裡盡是嫌棄,師父怎麼選來這麼個二愣子跟着他,怎麼就這麼實誠呢?
“您,您不也對殿下言聽計從的…”祈霧不服氣,壓低聲音辯解道。
“你…再敢說一句試試!”
這幾日,在奕涵面前是提不得奕澤,聽到就要甩臉子。祈霧自家少主子是對殿下氣有不順,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也識趣的捂嘴收聲。奕涵果然沒讓祈霧失望,不出半盞茶功夫,便穿戴整齊的對他勾勾手,“怎樣,沖我這速度,你不得請我到前面吃碗豆花,這早餐都還沒着落呢。”
“啊?可是少主,您奉銀明明比我要多!”祈霧站起來,拍了拍膝頭壓出的褶皺不滿的說。
“那…你繼續跪着,我自己去前面用個早餐?”奕涵眼裡閃過一絲狡詐。
“行,我請!成交,成交!”祈霧一把攔住作勢想往回走的奕涵,幽幽的歎了口氣,還是鬥不過這隻小狐狸。
奕涵得意的一笑,回過頭看着祈霧補充道:“還有,以後别您您您的,我聽着别扭,對我不需要用敬稱,聽着煩人。”
饒是有祈霧的再三催促,可兩人站到兵部衙門門口時,日光已然西斜,絢麗的晚霞燒掉了半個天幕。跟着阍人行走在明暗交替的長廊上,奕涵微微有些目眩,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滲了出來,連呼吸都開始變得黏滞。
一恍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早晨——那是他在鐮度過的第一個早晨,卻漫長得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自那以後,不安和驚惶如同鬼魅般随形,但凡他身處陌生環境,它們總要冒頭肆虐一番。隻是這次,未免太過劇烈了。